束虹指着坟边上的一条小路说:“从这里上去,翻过山就到咱们村了。”
杨柏桐见她有兴致,就决定和她走这条近路,走几步就看到一座坟,杨柏桐说:“小时候我记得常在这边摘酸枣,不知道都踩在谁的坟头。”
束虹仰头向山上望,说:“还有沙棘,还有枸杞,”
她们没多久就到了山头,两个人坐在块儿石头上休息,束虹指着远处的坟堆说:“咱们迟早也要在这边有个坟堆,然后让兔娃这样的小崽子在上边踩。”
杨柏桐没有说话,风吹起了她散落在额头的碎发,束虹问她想什么,她说:“我就觉得不值得。”
束虹看着她笑道:“你说不值得,但还有很多人不想死,贪恋着这人间美色,连秦始皇都想长命百岁,可见活着还是挺好。”
杨柏桐落寞的说:“老天爷见不得人好好活着。”
束虹一笑,“老天爷才懒得搭理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咱们在他老人家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
杨柏桐看着她说:“但卦爷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没错,如果没有好生之德,咱们也不会活着,但这基于你想好好活着,就比如你看到一个落水的人,你想救他,但他连胳膊都不知道伸一伸,你怎么救?”
杨柏桐没有说话,心里则想,她已经是被判了死刑的人,还有什么机会,望着漫山的遍野的坟堆,这或许就是不久之后的归处。
她们休息了会继续走路,杨柏桐指着远处问:“那颗五百年的树是不是就在那边?”
树虹点了点头说:“没错。”
杨柏桐突然站住不动了,然后特别认真的对束虹说:“我想在树旁边盖个房子。”
“啊?”束虹当她开玩笑,走着路说:“那肯定美的很。”
“我是认真的。”
束虹回头望着她问:“你不回江海了吗?”
杨柏桐走到她身旁说:“我现在失业,在江海了无牵挂,为了赚那点钱,劳神伤身的,还不如在山里清净,人活一辈子,迟早黄土埋身,我还折腾个什么。”
“你真的假的?”束虹不敢相信,觉得她是因为参加完葬礼,有些感伤,才突然间冲动,于是让她好好想想。
杨柏桐脸上扬起一丝笑,说道:“只要我想做的事,死也要做成。”
束虹看着远处,真不敢想在这荒郊野岭盖个房子会是什么样,也不认为杨柏桐能实现。
杨柏桐说:“三个月时间,一定要把房子盖好。”
“这是盖房,不是搭样板间,得打地基,而且……水电呢?这里什么都不通啊。”
杨柏桐走超过了束虹说:“不用那么麻烦,就盖个小屋就行,那种木头的。”
她们讨论了一路,束虹坚持觉得不可实现,而杨柏桐却一定要盖,进村,束虹让她先回,自己先去把羊奶拿上,杨柏桐回到家,先去厨房倒了一杯水,也给束虹晾了一杯,然后从冰箱拿出些水果,准备待会儿切,才回东屋看束虹妈妈,当她掀开门帘被眼前一幕吓呆,只见束虹妈妈脖子上拴着根红色裤腰带,正面目狰狞的躺在地上,头好像磕在板凳上,额头渗出了血迹。
“姨,你这是干什么?”杨柏桐连忙将她抱到炕上,想不到人竟然这么轻。
束虹妈妈眼里淌满了眼泪,像似责怪她回来的不是时候,杨柏桐哭了,拉着束虹妈妈的手说:“姨,你说你这是干啥?怎么就想不开。”
这时束虹也回来,听到屋里有动静,连忙进屋,见到妈妈头上的血迹,和杨柏桐手里的红腰带瞬间明白了,泪也扑簌滚下,哭着说:“妈,你怎么又这样。”
三个女人哭作一团。
束虹妈妈嘴里一直不清不楚的说着什么,大致意思是说自己该死,杨柏桐连忙去洗澡间拿毛巾,为束虹妈妈擦头上的血迹。
束虹有些生气,但眼泪依然流着说:“你就这么想死吗?你就不想想你死了我怎么办?”
束虹帮妈妈换了身衣服,说道:“你要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不就中风了吗,咱想办法治,我本来就打算这几天带你去城里看看。”
杨柏桐只是抹着眼泪,她能理解束虹妈妈为什么想着要把自己勒死,是不想拖累束虹。
束虹大声呵斥道:“你下次决定死,提前告诉我,我去买两罐农药,咱们一人一罐。”说完就和杨柏桐到了院子里。
束虹坐在院子里,一直哭,全身都似在抽搐,杨柏桐给她端了杯热水,坐在她旁边。
束虹垂头说:“其实我并没有在京北辞职,是自离,也没有去收拾我在京北的东西,因为我走不开,我妈这已经是第三次想死了,我知道她怕拖累我……”束虹一句话也说不出,一直哭,杨柏桐即能和束虹感同身受又能和她妈感同深受。
束虹缓了缓继续说:“我每天都表现出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就怕她多心,刚回来,我确实每天都很焦虑,我没有工作,在村里没有朋友,我妈的病又不能没人照顾,我能怎么办?她或许是看出来了我的不安,就决定以自杀,换我的自由,一共有两回。”
杨柏桐像似才了解束虹,和她们这个家,表面上其乐融融,原来她和她妈的心里都这么苦,一直在生死之间拉锯战,而自己这段时间整天怨天尤人,好像老天只针对自己。
束虹继续道:“不过我最近的开心都是真的,也习惯了村里的日子,笑也是真的开心,我以为我妈会因为我的开心,也开心起来,没想到她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是我太疏忽了。”
杨柏桐长吁一口气,幸好没有三长两短,束虹是因为陪她参加葬礼,所以才离开,而因为这离开的间隙,让束虹妈妈有时间自杀,如果束虹妈妈自杀成功,那接下来死的就是她,她不会原谅自己。
杨柏桐把院子里水龙头打开洗了把脸,然后进去对束虹妈妈说:“姨,你糊涂啊,你是束虹唯一的亲人,你真的能忍心丢下她吗?”
束虹妈妈艰难的说:“我活着就是饭桶,还不如死,让她想干嘛就干嘛。”
杨柏桐心想,如果自己成为她的角色,可能也会选择死,但还是安慰道:“只要你活着一天,束虹她就有家啊。”
束虹妈妈只是掉眼泪,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