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在担惊受怕和戒备森严中,度过了艰难的一晚。
尽管做好了心理建设,外围的勇卫营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冲进王府,朱由检还是抱着王妃熬了一整夜没敢睡,每隔半个时辰,就派人汇报状况。
早晨哈欠连天,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王妃周氏满脸憔悴,强打起精神吃早饭。朱由检精神倒还好,整个人还是紧绷的状态。
吃过早饭,朱由检依旧坐在承运殿台阶上,等待消息。
“殿下,退了,退了!”
临近中午,上房顶的周遇吉高声禀报,声音里透露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难熬了。
朱由检一听,精神一振,顾不上别的,抓着梯子就往上爬。
“殿下,殿下,慢点!”
徐应元在下面紧一声慢一声的喊着,眼睛里全是血丝。
王府的人都没睡,生怕一觉起来,没了以后。
朱由检快速爬到梯子顶端,周遇吉伸手来扶,手臂粗壮有力。
放眼望去,昨晚堵在街头的勇卫营,确实在撤退,拒马、栅栏已经拆除,人员也正在整队。
看看其余三个角,一般无二。
朱由检心神一松,一屁股骑在屋檐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骆养性,徐应元,出去打听下消息!”
这一夜真是难熬,这魏忠贤到底搞什么嘛?亮肌肉?
朱由检心里咒骂,片刻后哈哈哈哈大笑,魏忠贤不过如此了吧,貌似强大的背后,底线和规矩还在,万幸,这里是大明。
心神一放松,朱由检就有点想瞌睡,身子一晃一晃,周遇吉赶紧扶住,指挥着护卫,放下放人。
骆养性、徐应元还没走出王府,就被宫里来宣旨的太监,堵在了门口。
前来宣旨的,是老太监王朝辅,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是骑马,一路奔过来。
朱由检有点尴尬,王朝辅一路闯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梯子上。
皇兄这是身体大好了,还是回光返照?这么能折腾?
就好像一直在盯着他一样。
朱由检内心里吐槽,数了数日子,今天是八月十四,皇帝离驾崩还有一周呢。
王朝辅就这样看着朱由检被带着从梯子往下爬,落在地上,这才笑吟吟地上前说道:
“陛下口谕,召信王即刻入宫。”
朱由检起身,王妃在一旁扶着,寝殿里洗漱净面,换了身大红色的蟒袍,这才点了黄得功的将,带领护卫,骑马出府。
东安门还残留着昨晚换防的痕迹,黄得功等人守在宫外,朱由检伸手揉了揉脸颊,换了张委屈的脸,跟着进宫。
事实证明,他又被魏忠贤给晃点了。
兴许下诏之时,皇帝陛下还醒着,这会儿,睡的正香。
朱由检等在殿外,靠着雕龙的廊柱,都快睡着了才听到里面传来皇帝的声音:
“吾弟何在?进来!”
朱由检强打精神,进了寝殿,跪称万岁。
“别跪着了,看座。”
有太监搬来锦墩儿,朱由检谢过,起身坐了上去,屁股只占了三分之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提高警惕。
对面魏忠贤大剌剌地坐着,看着他笑吟吟的,不怀好意几个字就差写脸上了。
兴许是睡了一觉,皇帝陛下的精神比上次见好很多,连话也开始多了。
“吾弟昨晚的表现,朕很满意。魏伴伴提议的考验,朕也觉得有趣。吾弟,都是朕下的诏令,你不要迁怒。”
天启皇帝对魏忠贤的信任,一如既往。
“陛下言重,臣不敢,臣私下见了兵部尚书崔呈秀,本就是犯错,臣愿领罪。”
朱由检说着,从锦墩儿上顺势滑下,跪在地上,免冠请罪。
天启皇帝命太监扶起信王,接着说道:“你的事儿,朕都知道。你改了王府护卫的编制,从京营调了三个总旗,擢升百户,朕都知道。
朕不怪你,这江山还需要你来扛,朕需要你坚强,不用请罪。
魏伴伴也是好心,朕才准许的,不要怪朕。”
朱由检连称不敢,魏忠贤也开始插话,不痛不痒地请信王原谅他的莽撞。
这该死的,肯定在皇帝的诏令下,加了不少私货,该死的没卵货!
真觉得我就这样容易被你拿捏么?
“魏督公也是职责所在,本王不敢放在心上。不过,倒是要谢过九千岁的主意,本王大开眼界。”
静,出了奇的静,整个寝殿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住了。
魏忠贤长大着嘴巴,笑容僵在了脸上,再也坐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天启皇帝也有些不自然,这九千九百岁的名号,他也听过传言,不过没人在他面前说,他也不管那玩意儿。
这……
擦……
弟弟是生气了,这下魏伴伴弄巧成拙了……
天启皇帝愣了半晌,装作病情发作,躺了下去,良久才开口吩咐:“御马监哪个太监昨晚当值?魏忠贤,你亲自去,统统乱棍打死!”
他知道弟弟是真的火了,本来就有心给个补偿,这御马监的当值太监,权当是个添头吧。
魏忠贤从地上爬起,神色有些狼狈,狠狠地看了朱由检一眼,出门办事儿去了。
天启皇帝让殿内的人都出去,不得靠近殿门五丈,这才再次开口:
“吾弟,朕已经决定了,即日起,下明诏,册封你为监国,开始熟悉政事吧!”
朱由检经历了昨晚的事儿,一时间不敢相信,想要推辞:
“臣,德薄才浅……”
话还没说完,屏风后面,一脸淡妆、雍容华贵的张皇后闪身出来,开口劝道:
“叔叔此言差矣,陛下最喜欢、最亲近的就是叔叔,怎么能三番五次推辞呢?
如今陛下身体不豫,处理朝政精神不济,魏忠贤什么样你也看到了,事情如此繁多,形势如此危急,再推来推去,恐怕会发生变故。
陛下命叔叔监国,监的也是咱朱家的天下,怎么能任由事情坏下去呢?
叔叔,不要再推辞了,陛下真心,天日可见!”
朱由检失声痛哭,跪地三拜之后,朗声说道:
“臣,谨遵上意。”
天启皇帝这才放下心来,一桩大事,终于可以了结,伸手指着皇后再次托付:
“中宫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谏,获益颇多,今后年少寡居,良可怜悯,望吾弟善待。”
皇帝说的这句话,大概意思就是,我和皇后结婚七年,皇后非常聪慧,也非常配得上皇后的称呼,经常给我好的建议,我也从中获得了不少好处。今后我走了,皇后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实在是可怜,还请弟弟好好对待她。
朱由检点头答应,皇帝刚才说的补偿,兴许就是监国一事了。
确实是好大的补偿。
“吾弟,监国之后,如何行事?”
天启皇帝知晓,他还未驾崩,皇城里再住一个监国,不合常理,但监国在王府的力量过分薄弱,不容易维持平衡,加上国事繁重,他也希望听一听弟弟的建议。
朱由检回忆一下早先做的预案,斟酌着说道:
“臣建议,宜静不宜动,内阁、内廷一切如故,臣从普通事务开始,慢慢熟悉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臣恳请皇后代为执掌天子印玺,作为监督,代为用印。
臣是外臣,应该,也必须居住王府,即使代行政事,也不宜长居宫中。
臣也有一些小请求,还望陛下恩准。”
天启皇帝感觉弟弟的应答还行,目前确实不适合大动作。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