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撕裂开来,不时闪过飓火爆炸的强光。随之而来的,是夹杂着灰尘、焦臭与硫磺味的黑烟,还有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痛苦哀嚎。
李维爬了起来,抚了抚崩裂的面甲,他默默祈祷下次被打碎的不是脑袋。
“李维,昨夜我梦见你死了。”亚松哀伤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哥哥坚固的熔金铠甲上已布满了刀痕剑迹。
边境骑士团开始突入,他们是女王引以为豪的猎犬,雪域的酷寒锻炼出了他们强韧的战斗意志,而王城富足的军需供应,更是让他们的战力得到前所未有地发挥。
反观蒙森家族的戍卫,一半都是才拿起武器没几天的农民,唯一知道的便是“尖端向敌”。
在他们之后的,是只效忠王室的奥术骑士团,竭力保证每时每刻都有威力巨大的飓火砸在蒙森的家堡上,所幸黑曜堡已历经数百年风霜。暗如黑烟的石墙上每处都经过多重法术的加持,古老的【守御】铭文确保它坚不可摧。
“你心态不错,我压根就没睡着。”李维擤了擤鼻子。
李维明显感受到了四周士兵压抑,以及疯狂蔓延的绝望:他们身上所剩的荣誉已随鲜血一同流淌殆尽。随着防御圈不断被冲垮,蒙森家族的未来是清晰可见的阴郁。前方不时爆出致命的火光,边境骑士团有条不紊地压缩着防线,而奥术骑士团则提供着充足的火力支持。
“勇冠三军真豪壮,直面仇敌莫动摇。”没有鲁特琴,李维还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一曲高歌,让周围的战士们稍稍提振了些士气。
女王甚至没有亲至,李维清楚,奥黛特本人才是最危险的存在。她征服边境贵族们靠的不是诗人们传唱的美貌与智慧,而是绝对的力量——启迪之塔出身的她,是整个盎然福地最为可怕的铸魂者。
与寻常法术不同,铸魂者所摧毁是精神而非肉体,甚至具备震荡整支军队灵魂的强大威力。
传说只要与奥黛特共处片刻便会对她俯首称臣,并非被其魅力感召所致,而是你的记忆、认知乃至灵魂都已被她暴力拆解,重新塑造为其想要的模样。
“退守黑曜堡!”
防线已然崩溃,在蒙森公爵的命令下,所剩无几的骑士们率先扔下阵地逃向城堡,留下早已被吓得麻木的农民作为撤退的缓冲,失去军官的队伍顿时散乱不堪,边境骑士团如入无人之境,磨盘般搅碎一切阻碍,瞬间将各处化为血肉横飞的地狱。哀嚎声此起彼伏,比起战斗,称之为屠杀倒更为贴切。
“有序撤退!有序撤退!让新兵先撤,我们殿后!”李维拉住身旁的侍从骑士,高声命令。
阵型已被冲垮,他甚至找不到哥哥亚兰的身影。
敌人已拥了上来,李维拔出短剑,手指不住地颤抖,这是由王城工匠打造的熔金武器,堪称无坚不摧,但面对体型远大于自己的边境骑士,李维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正想间,战壕前冒出一名雪熊般狂暴的骑士,他挥舞战锤,大声吼叫着朝李维扑来。
“滞鸟倦飞停不前!”比起边境骑士兽性十足的战吼,李维的言灵似乎更有效果,刚一出口,便让巨人愣神了片刻,战锤也停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砸去。
未等敌人反应过来,李维发起了佯攻,他假装用短剑去戳那骑士的眼睛,却在对方举盾防御时轻盈翻转,一剑斩向骑士下肢,把这个全副武装的庞然大物逼得连连后退。
“天雷翻滚雨声疾”,伴随着一阵呼喝,李维的戳刺骤然加速,在对方铠甲织物的缝隙留下道道伤口,吃痛的骑士踉跄倒地,李维趁势跃起,一剑贯穿敌人咽喉,扭转武器,发出颈骨碎裂的咔嚓声。
刚拔出了短剑,又有几个骑士向他杀来,几位侍从也从杀戮中挣脱,嚎叫着冲了上来。李维立时便被夹在其中。血腥味与汗臭味交杂在一起,直让人窒息,而前后的盾与铠甲更挤得他动弹不得,没有任何空间可以让他挥舞短剑。又一记链锤狠狠砸中他的前胸,胸口疼痛欲裂。
“是李维·蒙森!”一个满脸横肉的骑士突然高喊,“会唱歌的蒙森家崽子在这里。”
耳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可恶,这家伙引来了骑兵。一记长枪掠过李维头顶,把满脸横肉的骑士挑翻在地,马上坐的竟是哥哥亚兰。
“撤退!撤退!”李维跃身上马,翻手砍倒了几个意图靠近的敌人,战马嘶吼,带着兄弟俩人向城堡那头驰去。
损失?损失了多少人?还未进城门,李维便听到父亲近乎癫狂地嚎叫。
“都打完了,大人!我们完了,全完了!”很快便是绝望的回应。
敌人蜂拥而至,顶着箭雨往城内挤去,刀枪乱窜,战马中招倒地,李维翻滚落地,一脚踢翻了身后追逐的敌人,拉着跌倒的亚兰就往城堡里跑去。
不对劲,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李维嗅到了魔法的波动,强大而且危险。
父亲在狂笑,古雷温·蒙森。这个曾位极人臣的男人,此时衣衫破烂的伏倒在地,不顾周围人惊诧的目光,疯狂对着激流般拥来的敌军叩拜,满眼是疯狂的虔诚。
“祭品足够了!祭品足够了!祂满意了!祂满意了!我以万千子民之血肉,呼唤我主乌撒!”
变故发生得太快。有那么一瞬,时间似已停滞,空气似已凝固,李维的头脑化为一团虚无,似乎再也无法去爱、去思考、去感受,一切概念都已粘稠,唯余死亡的召唤。
接着整个阵地便被永不止息的雷暴所淹没,可怖、堕落且令人作恶臭在所有人都脑海中疯狂的媾和。大脑业已软化,在失去思考的同时,剧烈雷暴的炫光让李维陷入了短暂的失明,但又仿佛过了数万年那般遥远,当他堪堪从震撼中苏醒,才为眼前所现的一切所诧异。
李维看到,有一只巨大的、长着数不胜数的口器、不断纠葛缠绕的黑色腕足从天际垂落,如一击重锤般落在敌军头上,扬起的风沙瞬间占据他全部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