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1章 老本(三)(1 / 1)陈安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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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曹营迫于形势自枣阳县开拔转移的同时,唐县的回营也遭遇了灭顶之灾。九月初二,熊文灿、左良玉、张任学麾下诸部官军发动猛烈攻势,连破唐县回营三十六寨,“老回回”马守应及“革里眼”贺一龙、“混十万”马进忠为避覆盆之险,横下心分三路突围。这时候官军协同作战能力不足的短板就暴露出来了,各部互不相让、各自为战,虽不至于前功尽弃,但整个围困阵线疏漏百出、形同虚设,令马守应等巨寇趁机脱身,彻底围歼回营的企图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回营败后,不敢走枣阳,而是经新野长驱直入襄阳府腹地。陈洪范等部其时焦点全在左近的曹营身上,没料到河南官军会有如此重大疏漏,调遣不及,回营由是得以在襄阳府北部地区大肆剽掠了一阵,而后西进谷城。

驻守谷城的张献忠连传捷报,但言“杀回贼甚众”,可事实上,回营一路从容越险渡津,不三日,即顺利藏进了均州、郧县周遭的险峻群山,官军再剿,登时难如上青天。不仅如此,曹营败走后,同样折向西北,龙在田、陈洪范两部官军追击,杀伤多有,但难阻其军势。罗汝才沿路招徕无主群寇,及抵郧阳府东南的保康县时,聚众复达万余。曹营在保康境内烧杀淫掠数日,也一头扎入房县、竹山等县的深山中,偃旗息鼓。明眼人都瞧得出,张献忠与回营、曹营的关系依旧暧昧,甚至有坊间传言,西营在回、曹二营联手进袭枣阳期间,也曾“数阴助之”,差些掀翻了赵营。但这些都仅仅只是猜测,无人能拿出确凿的证据,一直以来风平浪静的西营也至今如同置身事外般,全无波澜。

从月始至九月初这为期月余针对以回、曹二营为首的湖广、河南等地流寇的围剿行动基本告一段落。最终虽未能将马守应、罗汝才等巨寇铲除殆尽,但也大伤其众元气,堪称近年来鲜有的胜绩。

熊文灿剿抚二功并举,颇得朝野嘉许,煞为春风得意,意气风发自叶县移节亲镇襄阳,以震慑楚、豫等地群寇。熊文灿既至,作为半个地头蛇及合作伙伴的陈洪范岂能无动于衷,当即广发群柬,邀请楚豫间有头有脸的文武官员数十人会宴,明称“庆贺灭贼盛况”,暗中打得自是为熊文灿接风洗尘的主意。考虑到诸部官军需要回师整顿,颇具“体谅之心”的陈洪范将宴会日期设在了九月初九的重阳节“满园花菊郁黄金,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便是其请柬的标首题句。

值此尚未叙功之时,作为受邀人之一的赵当世当然要好好准备表现表现。然而大战方罢,军中待处理的事务繁巨,在赴宴之前,他还有几件事得先理出头绪方才安心。

第一件事,处理降兵。

本月初七,身处方塆北部时家小冲、正与王光恩等部交涉的徐珲收到赵当世的来信,信中态度坚决,标明了王光恩等部投降的条件。条件之一,便是各部被允许留存的战兵数目。常国安最多,百人王家兄弟其次,五百人王

国宁再次,三百人。其余杨友贤、许可变、胡可受等零零散散一二百人乃至数十人不等。如此一来,近万人的降兵可留在旧营为战兵者总计不会超过二千人,十去其。剩下的千人当然不是直接遣散了事。考虑到后续屯田规模扩大亟需劳力以及空缺兵员补充问题,这千需要经过层层筛选以定去向,实在不堪用的才会给予遣散费。

实话说,对于整编这事,常国安及王光恩等人并未强烈抵触。原因一是形格势禁,面对赵营的不断施压,仰人鼻息的诸营再三权衡后不得不退让。双方筹码并不对等,纵然张牙舞爪也于事无补。原因二则因事实摆在那里,不接受赵营的招降,就得承担战败流窜的后果。诸营无一不缺粮,早前只因nn连胜,有缴获为继,才滚雪球般越发壮大。一旦钱粮困顿,缩编对于流寇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便没有赵营,诸营审时度势,也会暂时削减兵力。说到底,满足军中铁杆中坚才是刚需,有中坚力量在,待到丰年,兵力很快就能再度膨胀。无论常国安还是王光恩等部,剔除杂余,真正拿的出手的主力无一能超过千人罗汝才以三千铁骑即能成为屈指可数的巨寇,更何况他们。赵营并没有强迫诸营放弃老本主力,千汰兵看似多,皮毛而已,远算不上伤筋动骨。获取官身对大多数流寇而言巨大,尤其在作战环境险恶的当下。有常国安作表率,只要赵营的封官许愿到位,阻力没有想象中的大。这件事,交给徐珲全权负责。

第二件事,安排枣阳县临时的领导班子。

因曹营入城,枣阳县的核心官吏系统几乎破坏无遗。这是掌握全县实权千载难逢的机会,赵当世当然不会无动于衷。

明清衙门中职务,分官、僚、吏。官为正职,僚为副职,皆有正儿经的朝廷品级,称“品官”。吏的地位则远在其二者之下,无品级、“不入流”,由官僚自己“辟召”,严格而言其实算是在衙门办事的百姓。即便吏员也有考评、升迁、罢黜制度,但涉及官僚机制、背景素质及工作性质等诸多方面,想转吏为官,难度相当大。譬如万历年费县吏员杨果受任费县知县,一时便“朝野哗然,n纷纷”,人皆以吏员不能担任“正印官”为由大肆抨击。

然而,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由朝廷统一任命的官僚虽然手握大权,可地方政务的运转实质上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没有官衔的“役夫”与“胥吏”。役夫是本地按照税役法服役的差遣人员,多充更夫、捕快、狱卒等劳逸,地位犹低。胥吏好些,大多是谋不得出身的人,行“刀笔之能”,故又称“刀笔吏”。且若一人曾出为胥吏,则此人就会被永远剥夺进士科考核的资格,入仕为官的路算被彻底卡死了,是以又有“一日为吏终身为吏”的说法。胥吏基本雇本地有经验者充任,很多岗位缺少后继,甚至有以耄耋年仍兢兢业业者,少数重要岗位由官员随行带来的幕僚充任。枣阳县各衙门官僚死绝,无一幸免

,吏员则七七活下来大部分。这是一桩好处,意味着只要在几个关键点位上安上人,整个县的中枢依然可以一如既往,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县中官僚职级虽不大,好歹都是朝廷命官,有朝纲律法为强背书,赵营摆布他们,操作空间和弹性无疑小了许多。但胥吏就大为不同了,根基浅薄,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赵营的势力镇在那里,威逼利诱的后顾之忧几乎可忽略不计。

枣阳县素由知县、典吏主事,说得更确切些,乃是曾为典吏的褚犀地的一言堂。这样更好办,派一个顶替褚犀地的位置,接盘过来就行了。这个人选赵当世认为没有比覃奇功更合适的了。较之起赵营中其他文武,覃奇功在忠路宣慰司时曾有过政治经历,广涉政军,可谓“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人才。遍观赵营上下,综合素质能出其右者微乎其微,把枣阳暂时交给他打理,赵当世是一百个放心。

枣阳县内要规划的事有很多,赵当世交给覃奇功的前期任务有三。一为收拢民心,安抚民众,将因曹营荼毒而引发的恐慌动荡局面稳定下来。揭露祝允成、褚犀地之流的卑劣行径,同时宣传赵营以及赵当世本人的光伟正形象。二为整顿吏治,笼统而言便是“打击异己,安插人手”。枣阳县胥吏众多,心思各异,确定愿意与赵营合作者、剔除同床异梦者是重中之重。此外,褚家一倒,大量关键岗位空缺出来,赵营中也需及时安排自己人补进去。三为重新检地,曹营带来的兵灾导致了县中包括褚家在内许多大户阖门被灭,无数膏腴良田顿成无主之地。这些地赵营当仁不让,都要接手过去。除却田地,其他鱼、矿、盐等产业也一并归算在内。

此三项任务看似简单,却为后续赵营即将着手的一系列举措打下基础,内中细节之纷杂繁复,赵当世心知肚明,不一而足。这样的重责,在赵当世看来,也只有覃奇功才有能力担负。令赵当世欣慰的是,覃奇功将他的委任一口答应下来,毫无推辞,言语之间,更颇显坚定自信。有他这份态度在,赵当世自无多虑。

第三件事,规划新一轮的军改。

历经回营、曹营两番苦战,赵营虽然都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代价也不小。惠登相、景可勤、宋侯真、廉不信等军官被捕被杀,职位空留,亟需替代,兵士或伤或亡近二千,亦要补充。另有王光恩等部新附,兵马入战兵入屯田兵都得调划,更缴获马匹数千,军资无计。此类种种,均非一日能够捋清。赵当世百事缠身,决定将此番军改的工作交付侯大贵、王来兴、何可畏为主,昌则玉、穆公淳为顾问的小组主持,自己只参与一些重大决策。这是赵营成军以来他首次没有主持军改全程,但凭着以往积累下来的经验,赵当世对他们的能力与热情还是抱有相当的信心。

以上三件事做完,尚存最后一事。九月初七,天刚破晓,仅在枣阳县城住了一宿的赵当世便轻装简行,踏雾出城,驱马赶往范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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