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她的调令,营役下手下得痛快,没有了顾虑,做事也就有了劲头,人从两边往外拨,“让开,让开!”
人流很快被清出了一条道,乐山望去,还真有她认识的。
郭曙这时像发了疯,挥拳头挥得极欢,逮谁锤谁,嘴里念念有词,“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来秉话的人指着郭曙,压着声音同乐山说,“这个便是力气最大的那个,数他最闹,怎么也拉不开。”
老叔哎哟了一声,“这不是郭常侍嘛。”
“你认得他?”乐山笑了一声,“这小子,也能干些事嘛。”
乐山笑的功夫,巡防营来的营役,毕竟强硬手段使惯了,动作快得很,清肃了人流,一扣手,一锁喉,正打着的人也便被拉开了。
场上暂有撑场的人,招呼大家,“都是些误会,也无事了,快些继续安坐吧。”
人被营役压住了,从场外气势汹汹来了一堆人,乐山转了个身,瞧着最前头那人径直过去,二话没说,先甩了郭曙一个耳巴子,随即便是一脚,以乐山观测,下的手绝对不轻。
站在一边的郭曦都没有说什么话,乐山估摸着,这人怕就是郭家老大,郭曦郭曙等人的大哥,郭曜。
在外人面前被家中的兄长这样教训,难为郭曙了。
乐山这时才慢慢走近,挥挥手,陆陆续续让站成两排的营役退下,上前见礼,“少保,鸿胪卿。”
郭曜现下为太子少保,郭曦则为官内鸿胪卿,郭家一门荣耀,旁人当真不敢匹及。
郭曜不识得乐山,对她只点了点头。
郭曦回了礼,见她在这里,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当值?”
乐山答,“今日盛宴,温宁公主唯恐会出差错,特意调了巡防营的人手来做帮衬。”
郭曜哼了一声,“公主料得不错,确实就有这不懂事的在出乱子。”一面又是极其凶煞的模样朝郭曙喊,“蠢东西,还不快给我过来!”
郭曜郭曦都在这里,郭曙憋得大气也不敢多出,但心里实在太委屈,看见了乐山,如看见了救命的稻草,直接跳到了她身后,扒着她的肩头,哭了,气哭的,“赵家沟贺,他们不是东西!乐山,你替我打回来!”
“还嫌丢脸不够大?”郭曜见着他这副模样,有打死他的冲动,板着脸,就差再动手,“看来一巴掌还不够,是不是!”
郭曙身躯为之一颤,颤得乐山都能察觉得到。
郭曙这样闹,叫乐山卡在中间为难,还是郭曦放了话,“赵家的事回去再议,小七,先跟大哥回去吧。”
郭曙正在气头上,这口气怎么也下不去,即便是郭曜这样来唤他,他仍趴在乐山的身后,可见是受了多大的气。
乐山想了想,侧过身来,“郭曙,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都这么大的人了,平日里跟你说的话怎么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郭曙最终还是随着郭曜走了,这里打了人,打的不是旁人,正是温宁公主的女婿赵沟,还有他的胞弟赵贺,此刻,郭曜正领着郭曙在向温宁公主赔礼道歉。
从围场出来,郭曙气得脑袋发昏,拍了马便疾驰回了郭府,郭曜与郭曦在他身后慢慢骑着马。
“大哥何必这样客气,其实这个礼大可以不用赔,委屈小七了。”郭曦直接这样道。
“三弟你糊涂了?”
“不是糊涂,”郭曦抬头望去,“郭家英杰,从没有出一个吃软饭的男人,赵家兄弟这样说,无异于损辱郭家威严,小七是意气了些,但行事动机却没有错。我知大哥你的用意,那沈府是厉害,但到底,这门婚也还是陛下指的。”
“唉,”郭曜叹了口气,“你忘了父亲的前车之鉴了,这样的时刻,少得罪一个人是一个人。”不提此事,他与他政见不合,便换了旁的问题来问,“我看着方才在小七面前,那名女营头似破为他青睐,是怎么回事?”
见着了她,竟然都敢跟他再翻一翻脸。
“大哥想多了,郭曙既定了亲,也没有胆去生旁的心思,那营头,因一向与小七交好罢了,从前也在谢语中的营下待过,功夫是极佳的,可惜,却只是名女子。”
“哦?连你也夸赞她,当真这么了不得?”
郭曦但笑不语。
这头围场里。
郭曙一闹成名,丢的不是他自己的脸,丢的是沈家的脸。
沈家魏夫人正在观马球,她家小十二尚在场上酣畅淋漓,便听得外围风风火火的声音,“国公夫人,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知道啊,你家姑爷正与人打起来了!”
虽然事已经了了,那郭曙也被人领了回去,温宁公主圆了场面,但魏氏的脸仍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半天下不去。
气血涌上了心头,忽听见旁边的华阳公主惊呼了一声,“她就是东城的那个陈大?!”
陈大,陈大,又是这个陈大。
魏氏撇眼去看,差点没站住。
这个贱婢,那时陪在他儿子身边时,说她是什么?
她儿子迟迟不娶的原因,竟全是因为她?
华阳吃惊,魏氏却不单单是吃惊,更是气血不淤,她用颤抖的手指着那人渐去的身影,想再重复一遍,“华阳,你方说那人是谁?”
华阳没法答她的话,她呼吸上不来,忽想明白一桩桩事。
沈家七郎是个极其俊郎、丰神才貌的人物,她打小便喜欢他,可是王兄韩王哥哥告诉她,这样的人,她不能喜欢。
她问为什么,王兄答她,因为昭懿也看上了他。
她便又问,王兄,父皇平日里也疼爱着我,昭懿喜欢的,我就不能喜欢了吗?
王兄说,是的,华阳,你得明白,在昭懿面前,你得到的那一点点宠爱,是远远不够的。
她几乎快放弃了,后来却又听说,沈七郎竟为了她,推了与昭懿的婚约。
像心里燃起了一把希望的火,所以听说他在别苑受了重伤,她不顾一切,哪怕让昭懿知道了她这份渺小而又卑微的心思,她也要留在他的身边。
于是在别苑,第一回见到了她。
一个唤阿宁的女婢。
她自称她是他的枕边人,她与国公夫人,她们都信了。
她以为这只是一笔无关紧要的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后来的后来,京中出现了个极出名的女子,活得畅快,不仅听宫里的宫女说她,几位王兄,太子哥哥也在谈论着她,听得多了,她以为,这样的女子,便是天地间最像女人的女人。
今日一见,才明白,她以为的以为,有一半是错的。
这样的女人她心生向往,可沈家七郎的心里,却原来,从没有过她。
她欢喜着沈璞,所以她明白,这样的女子,便是他心底的人。
华阳怔在原地,迟迟答不出魏氏的话。
说来也奇妙了,本该气结的人却没有气结,站在华阳身边的昭懿勾了勾嘴唇,那日勾栏的事,她可没有忘记,便替自己的妹妹答了话,“夫人这话问的,是不是陈大,您心里竟然没数?”
含沙射影。
一句简单的话顿时叫魏氏五雷轰了顶,她脸色煞白,正要再问,忽听得身边一阵阵惊呼,“公主,公主!”
华阳公主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