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璞放下了手里的书,朝她伸出手去。
乐山三两步走过去坐下,握住了他的手。
他细细看她,“当真这样大度?”
乐山心里感慨未下,她不是小儿女,不值得为这样的事吃味,“人间难得一真心,有人这样待你,我不吃味的。”
他抬高了她的下颚,视线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看了片刻即松手,“是啊,真心难求。”
他好好的,还感叹了起来。
乐山追着他的视线,扭过头去看他,笑,“待你真心的人不知有多少,光我见过的,就有好几个,你不难求,我才叫难求呢。”
他转回了视线,望着她的面容,久久看着,也没说话。
被他这样一看,乐山想起了自己翻墙到访的目的。
“沈璞,日里你叫人传话给我,口口声声说要叫我迎接大喜,是什么意思,当真叫我坐以待毙吗?”
“不是。”
“那是?”
他有了新的打算了?
她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出一丝暗示的信息,可怎么也找不到。
难免又想去猜测他,“你与东宫,早已一脉同枝,不用我说的,几位皇子里,谁都知道,你自小只与东宫里的那位玩的好,凡事也是为他想着,现下连我……”
“本也是能一直玩得下去的。”
“嗯?”
他坐直了身,摸了摸她的手,示意她起身。
乐山离开了他的胸膛。
他从榻上起身,往屋子深处里头走。
他的语气低沉,“不是我的缘故,是他不一样了。”
乐山听懂了。
他说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像作假。
乐山追上去,随他进屋里,“沈璞,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在架边脱衣裳,解腰坠,乐山顺手替他接住了。
他一边脱外衫,一边低头看她,“问。”
“我发现你这段时日都有些高深莫测,我如今不仅听不懂你说的话,甚至有好些话要好几天后才能反省过来。”
他笑了,弯的弧度并不大,“何以见得?”
“就好比你那日说”
“我是说哪里可以见得我高深莫测了?”
乐山给他拿衣衫,不知不觉就伺候起了他换外衫。
“好多地方吧,说不清,”他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说回那句话,你那天跟我说,说你自始至终从都不是谁的人,这个事,还记得吗?”
“记得。”
乐山急于一个答案,“那你是谁的人?”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全是水光,幽深幽深的深渊峡谷,一下子看不到底。
他答,“我是你的人。”
乐山气得捶了他一下。
出手没轻重,把他捶痛了,他当即捂着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咳嗽了起来。
边咳边笑,“不知轻重。”
乐山哼了一声,就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
不与她闹,他安生地,便也歇了。
腰坠挂好,他揽住了她的肩头,领着她到小桌边坐下。
“东宫的事,于我乃是一桩大喜,乐山,只管回去等着吧。”
“怎么说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好像看见了他的眼里闪过了一道光。
这夜里,她等同于白跑一趟。
她是知道的,只要他沈璞不想说,是什么消息也透漏不出来。
说到最后,他兴致来了,还要煮茶给她喝,乐山生了气,“沈璞,你就是这样的,如今是东宫请婚,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迫入深宫吗?”
宫里不亚于战场,皆是虎狼之地。
他依然在摆茶器,慢悠悠答她,“我还舍不得我家阿宁这样拼命。”
“那你倒是给个主意啊?”她急了,“再不行的话,我去问问李邈。”
他的脑袋陡然一抬,“问他做什么?”
“他跟我说,实在不行,他也去请婚,两个皇子都点名要我,陛下必然生疑,两相揣度之下,说不定就绝处逢生了。”
沈璞眉头很是一皱,“他倒是敢!”
“你这话就没道理了,我在家里都急得要死,你也不能给我拿个主意,旁人替我着急,”不对啊,“他怎么就不敢了?”
沈璞叹了声气,放下了手里的小盘子。
也没说什么,“今晚你在我这待一夜,我保你出不了事。”
“真的?”
他点头。
乐山心里憋着气,所以这夜去了书房睡,没挤他最爱的美人榻。
夜里睡不下,不知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他唤醒的。
他就坐在她的床头。
乐山慢慢张开眼,呀,见他不仅整个人是喜意洋洋的,就连衣裳,也换了身大红色。
“怎么了……”
“起床吧,快些回家,等着听旨吧。”
“天还未亮,宫门都未开,旨意从哪里来。”
他笑,“自是有的,快回去吧。”
起床前,他低头,还亲了亲她的额头。
不知怎么了,她忽然就知道了,她不会再被指婚给东宫了。
他催得急,都没有留她一顿早膳用,不过她不计较了,她得赶回去听旨,他那样高兴,这旨意必然是一道对她极有好处的恩赐。
究竟是什么样的恩赐,她一时猜不到。
哪里晓得,她连巡防营都没去,这一上午,尽在家等圣意,可直到用午膳,宫里也没有来一个人。
心不在焉地正用着膳,外头忽一声声喊。
她父亲来喊的她,“长宁,宫里的常公公来了。”
常公公,那是皇后身边的贴身总管。
一院子跪满了人,头点地之前,乐山的心都是悬的。
常公公拉开圣旨,朗声宣读,“门下,维广德三年七月初二,皇帝册曰淤戏。今陈门有女,武感召德,胜攻数屡,国风唯堪,晋赐巡防营大统领,欲加良田三倾,黄金千两,又余感怀年芳适召,朕虑倾夜,沈家有子云舒,贵而勤勉,聪慧维则,欲结两姓,特赐此婚,望尔周知,钦此!”
乐山头埋在地上没起。
常公公笑,“大统领,这是大喜事呀,快快接旨吧。”
乐山抖着手去接的旨。
“臣谢恩。”
陈义声线颤抖,“大人,我,我没听错吧,这圣旨……”
“陈大人,你没听错,圣上做主,给大统领啊,指婚了!”
常公公还在笑,“大统领,你今日怎么在家呀,叫咱家一顿好找,去巡防营也没看见你,这不,才摸着过来的。”
“望公公见谅……今早偶感风寒,向营里告了假。”
“无事,无事,这旨也宣完了,咱家也就回宫了。”
“公公再坐坐,不若留下喝杯茶。”陈义道。
“不了,宫里还有事,皇后娘娘还等着咱家呢。”
“公公慢走。”
常公公走出了大门,乐山踩地的脚猛然软去,身旁人扶也来不及,任凭她跪倒在地,又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