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想。
她忽觉得,这话怎么有三分耳熟。
她微微坐起,方便压力,也方便侧眸来看他。
他的颜色好,皮肤皙白,眼窝深邃之至,弱冠之年,一双眼睛望人,难以有人与他对视。
没有表情就没有表情好了,怎么老爱生气呢。
乐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渐渐往他身上划去,心里唏嘘,穿得明艳,压不住他动人的面部神色啊。
“临仙君,”乐山正了正脸色,“我想不出来,我还得问你一句,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规矩你都懂,夜半入府,呢,是否是心系于我啊?”
说出去的话,砸进了无边夜色里。
蝉意三两声,却渐渐静了下来,透过窗纱,如夜风一般润泽。
他已经好半晌,没给她回复了。
乐山蹭了蹭靠枕,算了,不难为他了。
“临仙君——”
“是。”他转过身子,走了过来,彻底从窗纱下的月色里露出清晰白透的面容,一身衣袖飘逸,他说,“你这良家闺房女子,怎么这般有本事,大话在前,小挑在后,言笑男子面不改色,今日见,挑兮达兮,明日见,舞刀弄剑,三日一见,不知哪方名士,任你挑选,怀抱着清清才子。你既撩拨我,我何不心系你。只是,”他轻轻低身,坐在了床榻边,直视她的眼,“我心系你,你欲几何?”
我……
“沈璞,”可恼死她了,“什么今日明日,哪方名士,我抱着谁,惹着谁了,”她凶了他一眼,气冲冲的,“别仗着我欢喜你,就乱说啊,我也是个有清誉的人呢。”
再说了,“这世间,除了你,我对谁不是规规矩矩的,我告诉你啊,我自知不是良家人,那也只是因为你,我若无德,必由你,除了你这个在我心尖上的人,我还待谁这般了?”
见她模样认真起来,他抿唇,轻轻一笑,她不当心,看不见他神色间的变化。
他掂了掂衣袖,将它放顺在膝盖上,捋了捋袖口,跟她说话,这几日伤寒,连带着说话声线,比往日低沉,他道,“贫嘴。”
“哼。”
“你与齐深,近日不要再有纠葛,等你这伤好了,就到我府中来,领事做吧。”
倘若前几日听这个话,她还会欣喜。
“小侯爷,这个事,我需得考虑考虑。”
“前几日拒绝你,生气了?”
“不是。”
他也不问她,话说到了,就算了事,朝她胸间的伤口看了看,“你好好躺着,我回去了。”
“这就走了?”
“嗯。”小坐半晌,实则说来,他已经在后悔了,这个事做的不妥当,尤其是看见她这副模样,无异于助长了她的气焰,明日再见,她的胆子,恐怕会更大。
不等明日了,现在就是。
见他要走,她伸手,就拉住了他的手。
怜怜惹人疼的模样,“你一来,扰了我半夜的清净,马上就要走了,给我摸摸。”
他这个手,凉得透人。
她心疼,记得他来时,还在咳嗽着,“回去的时候,记得睡一觉,别忙公务了,听见了?”
半夜回府,屋里的琉璃盏亮得明堂。
几个丫头还在侯着,见沈璞进来,纷纷行礼。
他挥手,让这些丫头悉数退了下去。
“夫人那边又派人了?”
“是呢,”大丫头茗伊回话,“送了五个人来,等了一晚上。”
沈璞皱皱眉,母亲那边,管得愈发宽了,他此刻没心思计较这个,对茗伊招手,“不用伺候了,你也下去。”
“是。”
他今年纪正好,可母亲却操心至极,整日整夜往缈荷堂送人,稍不注意,就送到了后厢房。
“爷。”
扶九在身边望着他,心里头明白着呢,想窃笑,憋到了现在。
沈璞瞟了他一眼,给出的眼色他自己体会。
今夜当真乱了心思。
“咳咳咳——”
冥想着,吹了夜风的喉咙,痒痒磨人,没撑住,咳了起来。
“爷,我去唤秦大夫。”
“嗯。”
陈府。
沈璞走后没多久,乐山起了身,摇了摇外面的铃。
守夜的丫头进来。
乐山捂着胸口,脱了外衣,因为穿得是深色衣裳,一般人不易看见。
她一脱下,丫头吓得没了神知。
衣上留着不少血,方才挣扎中,不经意裂了伤口。
“大小姐。”
“莫喊,过来给我换药。”
第日清晨,乐山没有起得来。
是外头的声响,唤醒了沉睡的她。
她睁眼,唤外面的问兰,“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闹腾?”
问兰还没有说话,柳姨娘的声音已经飘了进来。
乐山没有气力,问兰看她面色不对,比昨日见着的还差,以为是她昨夜吹风导致,心里自责得很,“你就别起来了,柳姨娘一定是为了大公子的事来的,家里还有老爷夫人,你就别什么事都去管了。”
“汴兄又怎么了?”
挣扎着想起,实在起不来。
接过问兰递来的药,满满先喝了一整碗,任由她扶着,靠在床榻上,不再起身,“唤姨娘进来。”
陈汴确实出了事。
柳姨娘一进屋,没哭出声,但嗓子吊着,喊得声调长,闹得人耳朵疼。
问兰看不过去,直接说,“姨娘你轻些,大小姐身子还弱着。”
柳姨娘进屋来看,大小姐的脸色,还真不大好。
她降低了声音,磨着说了出来。
原来那陈汴,这几月在进学里学识大长,得夫子赏识,丹青之色,集百家一技之长,往来间,凡有赏画之客,皆对陈汴称赞不已。
几月不到,陈汴在坊间的名气,大有所长,众客家都邀他前去小宴。
昨日依旧,只是昨日是金陵来的新客,那人素来亦习小彩丹青,见着陈汴的手艺,想一较高下,非要当场论个长短。
这不,陈汴什么手艺,小试完,就原形毕露了,倾刻间,他在坊间建造的名声骤传,进学里的夫子生了气,大笔一挥,直接驳了他的名,叫他滚了回来,不再有进学资格。
听到这里,乐山着实头疼。
柳姨娘只说,“长宁,你快替你大哥想想办法,他没了名声,连普通学堂也不再收他,他可怎么好啊?”
怎么好,乐山被牵动伤口,脸色刷刷冷了下去,“汴兄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能挽救?他今落得这个名声,为何要挽救,你口口声声只央我想办法,又可知,汴兄盗窃一举,不是在侮辱我陈门低雅,而是体现他这个人二十多年之所学,今日陈家成为京府万千笑柄,”你岂知,“你岂知,受牵连的会是谁!倘若因此事,陈家门风尽败,毁了底下几位兄妹的名声,我定饶不了这陈汴。”
“长宁……”
长宁生了这么大的气,柳姨娘身子瘫软,也不敢再求,应着声,颤巍巍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