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大夫进来换了药,大夫看她的面色,稀奇了半晌,“昨日我看着,你那精神头已经好些了,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大夫言重了,”乐山回避他的话,“昨夜吹了风,伤口恶化了而已,不打紧,父亲那边,你看着说,只是不要言多,让他过于当心了。”
大夫也是拿她没办法,说她,“你这丫头,当自己命大呢,隐瞒来隐瞒去的,老朽我不跟你干这个事。伤口开裂,不是开玩笑的事,这几日,一定要听我的,好好休息,能躺着就躺着,能坐着决不站着,外伤好治,你那内伤啊,不调养好半个月是不行的。”
“是,是是。”
乐山虽应了,但大夫走罢,她在榻前靠着,熏着炉香,支撑着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到了午时用膳的点,看看外面的动静,随手放下手里的书,搁在榻边的高架子上。
问兰一看她的动作,就知不对劲。
见她左手摊开了盖在身上的一碟星宿毯子,扶着架子,就要下床。
问兰赶紧过来扶她,“大夫都说了,叫你好好休息,你怎么下床了。”
“把那件沉黑的衣服拿来,”她推开她的手,执意站了起来,低头看见她一脸怨妇相,拨了拨她额头,“无须担心,我去趟大公子那。”
陈汴那,不得不去。
一个上午的功夫,京中都传遍了,她卧病在床,可这当事人,半点人影踪迹都没,更别提到她的院子里来愧罪。
是以,陈汴闭门把关在房间里,不见外人,门外的小厮敲门,连喊,“大公子,大公子。”
里头没有声响。
陈汴知道这一回,他名声尽毁,在京里,再没有立足之地了,明日出门,也要成过街的老鼠,士大夫的眼神,掮客的流言,让他惶恐。
骤一想到这里,他抱着脑袋,再度窝进膝盖里,这个动作做起来显得颓废,但独居在一室,他将自己的情绪放大,难以回神。
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时,陈汴从膝窝里抬起头,外头的亮光闪进,刺到了他的眼睛。
破门见到这副场景,既在预料之中,又不在预料之内。
陈汴再没出息,他也是陈门长子。
“汴兄,”乐山的脸色僵得阴狠,低低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独有回响,“你这是在干什么?”
陈汴一阵哆嗦,躲开放在眼上的手,清晰地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那人。
“站起来!”
乐山的中气从胸膛发出,振聋发聩,喊出这样一句,不说房里的人,门口侯着的两个小厮,被大小姐一声喝,顿吓抖了腿。
“长宁。”
乐山转过身去,站在了门外,给屋里的他片刻功夫整理。
整理妆容,亦整理他自己的情绪。
烈日当空,问兰看着自家小姐,就怕她站不住,视线频频往屋里看,急得死,怎么大公子换个衣裳,换得这么慢。
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问兰心急如焚,等不下去,上前敲门,想问动静,不料门从里面开了。
伺候陈汴的小厮受了惊吓,开了门,“大小姐,大公子晕过去了。”
陈汴能晕过去,是身体发虚所致。
往常人不进餐食,不饮茶水,也可以撑个几日,而陈汴,一日不到而已,说昏就昏了过去。
乐山站在床前,看他的面色,陈汴还没醒来,有丫头在身旁伺候。
既可怜又可气。
乐山转过身去,站到窗口去,换一口气。
屋里贴身伺候陈汴的丫头是个细心人,注意到大小姐的动作,一边替大公子擦脸,一边偷偷斜眼看她的背影。
“啊,”丫头欣喜,喊,“大小姐,公子醒了。”
陈汴辗转醒来,意识也渐渐清醒,看见床头站着的人,脸色又立即苍白了起来。
而乐山,伤口一阵阵发疼,自己呼了两口气,“你可知,你这一举,给家里带来了怎样的无妄之灾?”
“我……”
“汴兄,”乐山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今日这样喊,是敬你的身份,你是长宁的长兄,身为家中长子,未来承继的宗子,可你为何,频频让我失望,你让父亲颜面无光,也让偌大陈府底下的年幼弟妹尽数为样,你不要这样看我,你不是无颜见我,你只是太对不起你自己。”
若是说两句重话就能让陈汴变型,那可就是天大的稀奇事了,前后种种,让乐山只后悔那日领他回府,他该自己去长些教训。
“你是不长记性,让我心生恐惧,你知不知道,因你的过错,会连累到谁?”
无德人家的子女,谁会瞧得上,又有谁,会将自家子女下于此门。
“长宁,我没有想到……”
颤颤巍巍,陈汴只能想出这一句话。
“我问你,进学夫子说你丹青一流,却是盗窃而来,到底是哪家冤大头,要这样纵容你,害你至厮!”
长宁的意思,是想找那人算账吗。
他猛摇头,“并非纵容,画卷数幅,是我盗的,那人手艺精湛,你也认得他,他就是——”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不知那人怎么晓得她在这里,一路跑了过来,不等门外小厮回话,就开始喊,“大小姐你快出来看看,王家那边来了人,要给二小姐,退婚来了!”
乐山的胸口发疼,可这会,脑袋哐当一声,被这话砸得半天没有力气。
问兰扶住她,亦吓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