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的意思明显,东西放置在桌上,她的脸色,不见得多好,这副耳坠,她生受不起。
沈璞眉头稍不经意微微蹙起,却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转身朝斜座边走去,揭开衣袍坐好。
衣服捋顺了,他侧过身,拨了拨小案上的一弧绿梅,绿梅清香,却也娇贵,京里的水土养不得,到了三月,庄上的绿梅多数谢尽,屋里最近新供应的绿梅,还是他托人从苏州运来的。
他喜爱绿梅,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单纯觉得绿梅很像她,凌寒独自、暗香浮动。
她吸引他,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已然沁入了他的骨髓里,深的,难以拔除。
气氛静默半晌,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来之前,乐山是生气的,只是见到了他,他却比她想得要乖觉,她在他的书案上坐着,他却隔着半个卧室,坐到了她斜对面的小案上,更甚者,还故作委屈的姿态,撇过脸去不看她。
但该说还是要说,她从书案上起身,朝他走来,“沈璞,你这样做是让我很为难的。”
他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吗,他送她引人注目的对坠,是想说明什么。
什么也说明不了,她自己知道,她跟他是不可能的,除非……
她走近了,沈璞也缓缓转过了头来,眼眸却如玉一般润沉,眼睑低垂,望向她,一副悲戚之色,她问,阿宁,“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这……
沈璞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什么地方,他这长脸,做这样的姿态表情,叫乐山一颗七零八碎的心如何去阻挡。
“沈璞”
没说出话来,想怪罪他,该怎么去怪罪他呢,一点想怪罪他的心思也没了。
算了,算了。
她收拾书案上的东西,耳坠放在原地,还是给他留下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走了。”
抱着东西就要走,沈璞眼尖,看见她怀里抱了一堆东西,瞳孔顿时睁大了,从椅上站起来,“你走你的,把我的画放下。”
你的画,信了你的话。
乐山将一堆纸卷迅速别在了身后,后退着要出帘子,兴师问他的罪,“画上是什么,临仙君?”
这回叫沈璞语塞了,他怔了半秒,不回答她的话,却仍是理直气壮的样子,“画是我画的,自然是我的画。”
“哦,你画的画在书案上,我只是拿走了我的画而已。”
他真是好,一连十数张,张张画的的都是她,有闭着眼的,睁着眼的,灯下舞剑的,廊下看花的,等等。
他这么不仔细,将这些留在了卧室里,不怕底下的丫头看见吗?
见她就要走了,他急得过来抢,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还我的画。”
沈璞哪抢得过她,她手往头上一抬,就躲过了他的手。
沈璞生了气,卯了劲要来抢,一来一回的,逼得乐山连连后退。
他喘着粗气,“给不给?”
“不给,”这人,见拗不过她的力气,竟然一只手揽住了她半个身子,压住了她的脖子,叫她说话也不利索,她也喘着气,“谁准你画我的,啊?”
他急红了眼,瞳孔放着幽深幽深的光,当真被她弄生气了,竟说出了无理取闹的话,“就是要画,画一万个你,百万个你。”
一百万个画中的你,都不及眼前的这个你。
乐山也就失了这一下的神,就被他抽空抓到了她拿画的手腕,手上传来痛意,才惊觉他趁她不备抢住了她的画。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乐山方才都不敢使劲,这回硬是使了蛮劲,捏住了他的手,从他手里重新又夺回了画。
转身就要走,他从身后奔来,没有技巧,按住了她,哐当……
屋里的动静真不小,夹杂着男女的喘息声,扶九站在门口偷听着,唏嘘不已。
再然后,一声哐当,砸到了美人摇榻上,美人榻吱嘎吱嘎摇晃。
啧啧,跟他家爷赶了一日的水路,他都累了,他家爷怎么还这么有劲的。
扶九嘴角上扬,偷笑偷得不止,忽而,从门外传来茗伊那丫头的碎嗓子,有意朝里头喊的,“哎呀,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门口老夫人骂她,“你这丫头,嗓子怎的这般尖,闹得我脑袋疼。”
茗伊忙陪不是。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问,“你和朗月怎么站在外头,七爷呢?”
老夫人也说,“门房不是来传了话,说七郎已回来了么,不用进去传了,我这就进去见见我的乖孙。”
老夫人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头进,两个丫头跟在身后,提着心吊着胆。
好在老太太进了门,屋里只看见他家七爷一个人。
“哎哟,我的七郎啊,你回来了?”
老人家月前去了一趟洛阳,刚回来,说是他家乖孙又被派去了金陵,可是小半月没见这个孙子,叫她想得很了。
沈璞乖乖走过来,上前扶老人家往主座上坐,伸手替她在座下垫好软毯子,“太君,刚回来的,没来得及去看你,你怎么还跑来了?”
老人家摸着他的手,笑着跟他说,“你猜太君我要跟你说什么。”
沈璞心领神会,“给母亲当说客的?”
“哎,”老人家摇了摇手,“是也不是。”
沈璞会心一笑,“太君您不糊涂。”
奉承的话,老人家往常最爱听,今日却不,她笑着笑着,还是对他叹了气,“我不替你母亲当说客,是知道你这小子啊,心里没蕙兰那丫头,俗话说得好,这强扭的瓜难有甜的呢,你便是连昭懿的婚也敢推,太君我不敢乱给你指鸳鸯谱。”
老人家还记着这桩事,沈璞只得赔软话,“您说的自然算,您知道的,我一向是听您的。”
“是么,”老人家来了精神,问他,“你实话告诉我,你不喜欢昭懿,是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华阳那丫头啊?”
沈璞眼眸暗了暗,脸上却笑,“没有的事,太君。”
他的面上忽又喜了喜,难得的羞意,“太君,您要听孙子一句实话,孙子告诉你便是,孙子不喜欢什么公主郡主,七郎的心里,已经有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