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门神?”李世民问。
门神以为李世民还想套近乎,便冷冷的说:“我守在这,按号放人,有号才能看病,到号才能进,说啥都没用。”
“门神,这名字有意思。”李世民感叹了一句,低声对魏征说:“刚才那个铺兵不是说了吗,去隔壁找个叫黄牛的,能弄到号。”
魏征无奈的叹气:“那只有去试试了。”
两人来到隔壁院子,敲了很久门才开。
不过两人很快就明白门为何开得慢了。
因为开门的人很胖,正确的说应该是圆滚滚的才对。
这人身高也就一米六,腰围就算没有一米六也得一米三四,圆脸圆脑袋圆眼睛,圆滚滚的肚子,若是走路摔倒,能一直往前能滚很久。
“有事?”大胖子瞄了眼两人身后,低声问。
“我们找黄牛。”魏征说。
大胖子往后退了两步,让开门,他确实需要让开,否则他站在门口,那是一胖当门,万夫莫开。
“我就是黄大牛,他们叫我黄牛。”大胖子说。
魏征看着大胖子圆滚滚的肚子,暗道你不该叫牛的:“我们来三必堂,找神医看病,但是今天的号挂完了,听说找你能挂到号。”
“你们是想今天能看上就行,还是想马上就见到神医?”黄大牛问。
“难道有区别?”魏征问。
黄牛说:“当然有了,价钱不一样,越靠前就越贵,你想上午见到神医,两贯钱,我能让你在上午赶上个尾巴……
但你要想立即就看上,五贯钱……
若不是很着急,今天能看上就行,我就下午随便给你弄个号,八百钱,不还价。”
李世民大怒,恨不能上前给黄牛一巴掌:“神医看病,遇到贫苦百姓,连诊金也不收,还管饭,你竟然在这里……这里……高价倒卖……”
李世民倒不在乎钱,他生气是因为来到大安坊,一路见到的都是淳朴的民风和严格的规矩,心情一直不错,现在看到这个黄牛居然倒卖神医的号,一条臭虫搅了一锅汤,李世民岂能不恼?
魏征也板起了脸,强忍着怒火:“奸猾之徒,可恶。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果然不假,你这样抬价,信不信,我去长安县,不,去雍州刺史府告你……告你……”
魏征搜肠刮肚的搜索唐律,但他对唐律不算精通,一时竟找不到相应的律条。
黄牛常年混迹市井,一看便知两人是有身份的,所以不仅不恼,反倒是满脸堆笑的说:“告不告我,二位随意。不过您二位告我啥?号又不是我卖的,我只是给你们联系挂到号的病人,人家把自己的号卖给你,我只是帮你们中间传个话、拉个纤,你们的钱也不交给我。”
这小子还来这一手!
看着奸猾可恶的黄牛,再加上李世民想起刚刚门神那句冷冰冰的“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按规矩来,领号排队。”李世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堂堂大唐天子,君临万方的天可汗,竟然……
李世民本想转身就走,可一想皇后的病……
那么多医师都束手无策……
他暗暗安慰自己,今天来寻神医,不是来跟这个奸诈之徒斗气的,是来看看神医是否真的神,所以强压怒火,没有拂袖而去。
但李世民不甘心,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见神医一面,竟然这么难……
魏征见李世民的脸色不善,生怕他就此发作。
魏征受皇后恩惠颇多,所以对寻医问药格外上心。此时若李世民转身离去,此前的心血岂不白费?所以魏征打算先狠狠训斥黄牛,让李世民出口了这口气,皇帝才不会拂袖而去:“你这钱赚的不亏心吗?”
黄牛仍旧是嬉皮笑脸:“亏心?亏哪门子的心?咱既不偷,也不抢,价钱说到前头,你们同意了我才联系,你们两边一手交钱,一手给号,当面钱号两清,公平买卖,价格透明,童叟无欺。”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魏征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李世民冷哼一声:“一个号就卖这么多钱,你还好意思说童叟无欺。五贯钱,五贯钱能买六石米了。”
黄牛仍旧不恼,嘿嘿一笑:“多少钱也不是我收。不过听您这意思,是要买五贯钱的号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钱够,号不是问题。”
见两人仍旧冷着脸,黄牛继续赔笑说:“二位贵人咋说都行,但是咱说句二位不爱听的,整个长安,只有我黄牛能弄到三必堂的号,没有号,就是长安令亲自来了,神医也不给他看病……”
“买不买全凭你们自愿,我又不强卖……”
“你们就是告到官府,也没有治我罪的道理……”
“行了行了,快去吧。”李世民不愿再听黄牛碎嘴子,摆手示意他快去。
“好嘞,二位稍等,我去去就回。”
黄牛果然说话算话,出门不一会,便带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回来了。
李世民和魏征见那老妇衣衫破旧,形容消瘦,一看就是贫苦百姓,心下便少了几分抵触。
“拿出来给他们看看。”黄牛指了指李世民和魏征。
老妇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牌,在李世民面前晃了晃。
魏征见竹牌跟自己的鱼符大小差不多,制作打磨得很精细,牌面阳刻一个“叁”字,“叁”字体是李斯小篆,刻得笔画流畅,写意生动,一看就不是寻常匠人的粗制滥造之作。
这老妇人手里竟然有三号的竹牌。
黄牛得意的笑:“三必堂的竹牌号,是一阴一阳一对,发给病人的是阳牌,门神手里的是阴牌,这阳牌的字是凸出来的,阴牌上的这个叁字是凹下去的……”
“阳牌的字和阴牌的字,位置、大小和笔画一样,只要阳牌的字跟阴牌的字能严丝合缝的对上,这才是……才是……”
“哦对了,神医说叫合同,也叫符合。”
“所以外人想伪造竹牌,弄虚作假,还有这个……这个……对,是浑水摸鱼,在三必堂是绝无可能。”黄牛一脸得意,就像在炫耀自家的宝贝。
魏征看了眼李世民,不免惊奇:“这岂不是跟鱼符的用法一样?”
黄牛说:“对对对,就是跟当官的腰上那玩意一个样,竹牌看好了,没错吧,五贯,一手交钱,一手交牌,你们运气好,今天五贯钱还能买到这么靠前的号,再过个两三天,这样的号,怕是就得七八贯喽。”
“你也太黑心了。”魏征忍不住怒道:“五贯就已经很贵了,你还要涨到七八贯?”
“又不是我要涨的。”黄牛冷哼一声,但他立即意识到说走了嘴,赶紧闭嘴。
魏征和李世民都听出话外有音,“你上面还有人?”
黄牛却不肯再说话,指了指那老妇:“五贯,一手交钱,一手交号,钱给她。”
李世民看向魏征,魏征一摸怀里,表情尴尬……
他堂堂侍中,平时没有带钱的习惯,更何况五贯的开元通宝,那就是三十几斤,谁能带这么多钱出门,只好出去,去找一直在远处跟着的家人。
很快魏征便回来了,将夹的只剩一半的金锞子递给黄牛,“这金子一两只多不少,足够五贯钱了。”
大唐的货币制度比较稳定,一斤黄金官价兑换十万钱,所以一两金子就是六千两百钱,这一两多金子至少值七八贯钱。
黄牛见了金子,喜得眉开眼笑,用手指捏了又捏,放在嘴里咬了又咬,这才交给老妇。
待李世民二人付完钱出了门,老妇将金子交到黄牛手里,黄牛从怀里掏出二十个钱,交给老妇。
老妇眉开眼笑的接了钱,拖在手心里一个个的查:“没错,是二十。”
黄牛看着老妇说:“二姨,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那老妇一听就急了,大声说:“咋了?我做错啥了?我刚才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呀。大牛啊,明天还是让我来吧,你也知道,你那不争气的兄弟……”
黄牛一脸的无奈:“二姨,不是我不让你来,是……是上面不让总用一个人,让我换生面孔……”
“这样吧,你先回去待两天,等我消息,过几天,我再让你来……”
“二姨你别不高兴,你都在这好几天了,这些天都赚一百钱不止了吧……你们老两口给人家帮工,两个月都赚不了这么多吧……”
“这赚钱的好事,也得给别人分分不是,钱不能让你一个人都赚了。”
话说李世民和魏征拿着竹牌来到三必堂大门外,魏征将竹牌递给门神,门神接过竹牌,在身后布袋子里翻找了片刻,也拿出一个竹牌。
李世民和魏征一看,果然也是刻了“叁”字的竹牌,字是阴刻的。
门神将两个竹牌合上,严丝合缝。
门神也不说话,将两个竹牌都放进后面的布袋子里,开门冲院子里说了句“三号”,然后侧身让出路,示意两人可以进去了。
但李世民二人还没迈过门槛,身后就已经吵吵起来了。
“哎,我说门神,他们明明是后来的,后来的凭啥先进去?”
“他们为啥就能进去?咱们就得傻等着?”
“对,大家伙都看见了,他们是后来的。”
门神再次找出“叁”号的两块竹牌,高高举起,对众人展示一圈,随即闷声闷气的大声道:“他手里有竹牌,看清楚,是三号……”
不过异议没有停止,有人也大喊:“他们刚来,凭啥就有三号的牌子,我来的早,才领到十号。”
门神也不解释:“这不归我管,我就管谁的号在前,谁就先进……”
“没号的,没到号的,都不能进,其他都不归我管。”门神说着,还咬着牙挥了挥拳头,谁不服,就跟他的拳头讲理。
李世民和魏征在院内听着外面的吵吵嚷嚷,同时摇了摇头,魏征感叹:“这神医定的挂号规矩,虽然好,让病人不必争抢,但还是有人钻空子,这种规矩,防的住君子,防不住小人。”
这时一名小厮迎上前,笑着对李世民和魏征二人说:“二位稍等,屋中的客人马上出来了。”
“客人?”李世民和魏征都有些意外:“不是病人,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