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时候,杨默曾经给苏宇许诺,最多一个星期,他就能就817项目的事情,给齐鲁农科院那边一个准确的答复。
事实证明,他没有说谎,仅仅只是第六天,他就以经营指导小组组长的身份,将一份《关于817小型肉鸡的联合养殖立项申请》以及一张500万元的承兑汇票,当着苏宇的面,交到了他舅舅手中。
不得不说,这种行为在外人看来很嚣张,毕竟连立项申请书都帮人家写好了,还连带着承兑汇票一起拍过去,这委实有些把人家当成马仔的意思;
幸亏钻探公司是央企,地方主管单位跟他们不是一個体系的;也幸亏这是在1994年以前,官卑民尊的现象是常态。
但实际上,这种行为在钻探公司的人眼里看起来,更嚣张!
要知道,这500万的承兑发票,根本没有财务科科长的签字,甚至直接就没经过财务科的手……这笔钱是从那家新成立、从管理层到基层员工小猫加起来都没十个人的投资管理公司账上拨出来的。
外人或许不懂这其中的意味,但是在国企里面混过几年的人都清楚……
不管当初的权责是怎么划分的,然而一旦一家下级单位有能耐不需要通过请示上级领导单位,就将一笔足以吓死人的款项拨出去,除了意味着这家单位有了跟上级叫板的能力之外;更意味着这家单位已经在事实上游离于原有的管理体系外了!
但没法子,这家新成立的投资管理公司名义上虽然是鑫泰服务管理公司的下设单位,但实际上却是被经营指导小组直接接管;
人家本来就是具有财务独立核算权的实验项目,又没从公司账户上要过一分钱,现在也没到年底交账的时候,自己手里的钱怎么个用法,关你屁事!
………………
然而此刻,在外人看来嚣张无比的杨大官人,却在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的盒子。
“喂喂喂,穆大小姐,你确定……我吃了你这玩意后,不会破产吧?”杨默指了指盒子里那块圆形的物体,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纸盒里的物体呈正方体状,约莫有三寸左右的厚度,上面撒满了葡萄干、大枣、瓜子仁、核桃仁。
没错!
这是一份切糕……传说中价值连城,一块顶得上一套房的无上存在。
很显然,穆大小姐没有听过切糕的传说,见到杨默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有些不满地皱起了柳眉:“不过是一份玛仁糖而已,又不要你钱,什么破产不破产的……赶紧尝尝吧,这是我向一个朋友学来的手艺,工序复杂的很,做了两天才做出来这么一块的。”
大抵是端午前被杨默伤了自尊,穆大小姐再度出现在杨默面前时,手里便多了这么一份自己做的切糕。
她不在乎杨默拉自己当挡箭牌,说两人谈对象;
但她绝对不能容忍这货把自己描述成为一个不解风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会干家务、连饭菜都煮不熟的废物冷面怪……尤其这货还是在自家莹莹妹妹面前说的坏话。
看着这货隐隐有些傲娇的面孔,杨默瞅了瞅那块切糕,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发白:“那个……穆大小姐,我知道前几天说你的坏话不对,但瞧在咱俩好歹也算是朋友的份上……你也犯不着给我下毒吧……你瞅瞅,这玩意,确定能吃?”
做切糕不但是个精细活,同时也是个技术活,按理说,即便这块原本应该是正方体状的切糕被砌成了不规则的椭圆形,但穆大小姐能独立做出这么一块来,也的确足以自傲了。
但问题是……
那些核桃仁、瓜子仁啥的,明明直接吃都可以,你干嘛要多此一举,把他们炒成黑炭?
烤成黑炭也就罢了,大不了把糊掉的坚果挑出来,吃那些没被糟践的也可以,可你又在外面浇上一层厚厚的饴糖算怎么回事?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XJ的切糕在出锅后,就只有定型这么一道工序……貌似没有再往外面浇饴糖的说法吧?
况且,真当有饴糖遮掩,别人就看不到里面那层可疑的炭状物了?
见到杨默小心翼翼地拿手指着某处黑到完全看不清原本物体的位置,穆丽雅小脸红了红,然后恼羞成怒从厨房提了把专门为她预留的干净菜刀出来。
正当杨默大惊,以为这货要杀人灭口之时,却看到这位大小姐咔咔几下,把那块切糕切成了几瓣,不虞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自己拿起一块就往嘴边送:“什么叫有毒不能吃?你知不知道,玛仁糖在XJ那边……呸!呸!”
话才说到一半,便急匆匆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完蛋~!
炒坚果的时候火候太大了,好苦!
正当穆大小姐愣愣地盯着手里的切糕羞愤欲死的时候……
杨默咳了咳,然后走了过来,取了一块切糕放在嘴里咬了起来:“那个……炒坚果的时候,火一定不能大,然后也别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要发现有变色的迹象,就得立马关火……要是等坚果在锅里变成了理想中的棕黄色,那不好意思……等到冷却完毕,这些玩意也全糊掉了。”
看着这货恬不知耻地像自己传授炒坚果的经验,穆大小姐嫌弃地撇撇嘴……平日里在家,从来都是莹莹妹给你做饭吃,啥时候你也懂厨艺了?
不过看着杨默那愁眉苦脸把切糕往嘴里送的样子,不知怎地,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冷哼一声,穆大小姐夺过杨默手中的切糕,将它丢进垃圾桶里:“下次我再做一次试试,这次我认栽!”
杨默瞅了瞅她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瞧在老夫冒着生命危险吃你切糕的份上……之前的事情,要不就此翻篇?”
穆丽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翻篇能怎样?继续等着你看我笑话?……你这家伙虽然说话难听,但也不算说错……我在家务这块的确不怎么擅长!”
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加了句:“还有,不要以偏概全,每个地方跟每个地方的风俗都不一样……我们那边,男方不需要洗那么多次肠!”
杨默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这位大小姐忽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不过瞧她的神情,似乎真的没那么生气了,当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到了现在,他跟穆大小姐之间是一种非常玄妙的共生合作关系,其重要性甚至不输于张主任,要是这个女人真的跟自己闹别扭,可够他喝一壶的了。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千万不要找个女人来当自己的战略合作伙伴!
感受着口腔里挥散不去的焦苦味,杨默满心沉痛地想到。
………………
鬼鬼祟祟地找了个垃圾袋,将自己的失败品扔进去捆好放在自己脚边,穆大小姐这才坐了下来,扭着头问道:“好了,说正事……杨默,庆丰食品那边的加盟商名单应该都基本锁定了吧……方不方便告诉我,这次你打算收多少特别保证金?”
这种规模的招商加盟工作,自然不是短短一个星期就能搞定的,但随着第二批和第三批,共计120位加盟商的新鲜出炉,穆丽雅很肯定,以这家伙的尿性,完整的名单应该已经基本确定了下来才对。
杨默没想到这女人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不过这种事对于其他人或许需要保密,但对于穆大小姐这种级别的合作伙伴,却是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当下也没瞒着:“名单上还有二十多个名额没有最终锁定,但粗略加起来,这次收取的特别保证金应该会在一个亿左右……实话实说,也就是现在咱们还只是个狐假虎威的小虾米,不然的话,不收他个两三亿,简直对不起这么好的机会。”
一个亿的额度是他跟张主任反复商讨后定下来的数字;
低于这个数字,完全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这天赐的良机;
但要超过这个数字,则又会让事情发生某些性质上的变化。
总之一句话,看着满满一锅的肥肉,却只有能装二两油的肚子,委实令人唏嘘的紧。
虽然前天已经在王一诺那边打了预防针,穆大小姐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
感叹这家伙的胆子大到没边之余,心里却升起了一种颇为荒谬的古怪感,
自己这个经常跟杨默厮混在一起的人,竟然还没有那位一把手对这货的了解来的深、看的准……这算怎么回事?
看见这女人的表情有些古怪,杨默拿起大蒲扇扇了几下,然后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在一直忙着贴牌啤酒的事情么……眼瞅着下个月就要第一批放货了,北边现在也是一摊子事,你怎么会忽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
听到杨默发问,穆丽雅脑中浮现起王一诺的话语,表情越加古怪起来:“杨默,等你名单确定后,能不能把那些落选者的花名册拿给我?”
杨默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要那个干什么?”
穆丽雅也很诚实:“很简单啊,我这边可是一直在学习借鉴你们呢……眼瞅着你这边搞了这么一出,我不紧跟着有样学样,对得起你这位先行者么……要知道,做外贸拉动这一块,资金的需求量,可比你那边大多了!”
杨默闻言,忽然笑了起来:“这是你的想法,还是王经理那边的想法?……不过我有些奇怪,张主任告诉我,王经理是个很谨慎的人,以他的性子,在一切没有定型之前,似乎不该这么急着就跟上来吧?”
穆丽雅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严格说起来,这是他的想法,我的决定……我跟他稍微有点不一样,我对你很有信心。”
“像你这种奸诈的家伙,既然敢走这个外人看起来凶险无比的钢丝,那就说明你很有信心,也有十足的把握!”
说到这,穆丽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快鱼吃慢鱼的时代,只要方向对,领先一步所带来的优势,对于后来者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事实上,你一直奉行的就是快鱼策略,只不过没有人具备你这样的洞见性和灵活性,也没有你那么大的胆子,所以根本没有人敢来替代你,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地把蛛丝网越织越大,然后把棋局搅乱。”
有些庆幸,又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穆大小姐从桌子上拿了个端午剩下的白粽剥了起来:“所以,对于我来说,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亦步亦趋地踩着你的脚印,你做什么,我立即有样学样地做什么……虽然说这样会显得很没出息,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比那些后知后觉的人要强得多不是?”
似乎很少见这要强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示弱,杨默有些牙疼地咂了砸嘴:“你就不怕这么急匆匆地跟着,中间出大问题?要知道,这事还没淌出条道来,其间会出什么岔子,任谁也不知道。”
穆丽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种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腔调说道:“咱俩不是朋友么?最起码在正事方面我从来没有瞒过你什么,你有需要莪帮忙的,我也从来没有保留……所以,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会不帮我么?”
杨默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也对!”
穆丽雅宛如没事人似的,掐出一块雪白的糯米塞进嘴里:“所以,花名册的事情……?”
杨默想了想:“两天后你来一趟,我把花名册给你,顺便交代你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以及……关于后续工作的一些建议!”
后续工作的建议?
穆丽雅歪着头看了看他:“你就不怕咱俩这么明目张胆地串联,王总和冯副总他们闹意见?”
杨默哈哈一下:“怕什么,反正大家都是在下明棋嘛,况且你我又不可能傻到去越线!”
穆丽雅歪着头微微想了想,轻轻笑了起来:“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