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时许,肖尧和沈婕、郁璐颖三人站在了圣方济各中学的大门口。
肖尧和沈婕说了赵晓梅的计划之后,沈婕的第一反应是坐观其变。
在与肖尧进行了小规模的争执以后,她同意了郁波的计划。
郁璐颖这边,是郁波通知的。
虽然肖尧并不明白,为何这种事情还要扯上郁璐颖,但她终究还是来了。
沈婕的身上还是穿着她那身拙劣的伪装——魔都初中校服,鲜艳的红巾在领口飘扬,下身没穿校裤,而是着一条黑色的膝上中短裤,光脚踩一双凉鞋。
肖尧对于“光脚”和“膝上”这两个元素颇有微词,沈婕却以一句“我是你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技师”给他顶了回去。
少年知道她又在有心逆反,正事当前,也无心争执,只得由她。
饶是如此,心里自然多少还是有些不快活的,一直在怀念之前那个乖巧听话的沈婕。
郁璐颖的上身穿着圣方济各中学的校服,下身却是一条淡雅的长裙,脚穿一双白色的体操鞋,搭配雪白的短筒丝袜。
但是,此时此刻的肖尧,却并没有心情去欣赏郁璐颖的穿搭。
三人走进身后的耶稣圣心堂,径直上了二楼,推门进了郁波的神父办公室。
郁波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三了。
只见他身上穿着那种全黑的罗马常服——那下身是一条到脚的贴身长裙/袍,腰上缠着一条宽宽的护腰,手上刚把桌子上的一個小提琴箱子合上。
“舅舅,你拿琴干嘛?”郁璐颖先一步赶了上去:“我也没见你拉过小提琴啊,你会吗?”
“你别乱动,”郁波笑道:“我怎么就不能会拉小提琴了?这是我的秘密武器,到时候拉上一曲二泉映月,也许你们宋老师就幡然醒悟了呢?”
三位少年均是一怔,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也无心计较。
肖尧催促道:“那我们走吧,别一会赵晓梅就自己进去了。”
可是,十分钟后,当四人再次走出圣心堂的侧门时,就全都傻眼了。
因为原本的学校和大门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的……修道院?
这座修道院看起来是卡洛林式修道院的典型代表,修道院中有教堂、图书馆和其它建筑物,教堂是中心,其它建筑按马蹄形排列成封闭式,几乎包含了建筑史上重要阶段的所有建筑形式,如柱头装饰是中世纪早期的卡洛林式,有哥特式古修道院的建筑布局,有巴洛克风格教堂和图书馆——整个修道院给人一种不和谐与充满压迫的感觉。
与之相比,郁神父的教堂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柴房。
“你们看到么?”郁波摆出一副冷静、镇定的口气问身边的三位少年。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眼花了。”郁璐颖迟疑地开口道。
“你们看天上。”沈婕提醒他们。
肖尧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月,大到有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曾经因为沐浴太阳的光明,而焕发出的皎洁月光,已经无影无踪,成了漆黑空旷的宇宙里,亿万天体中平凡的一员。
在一片荧荧的绿光中,四人意识到,在生日会时第一次出现的“影时间”又再次降临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明明没有穿过任何镜子,却抵达了如此光怪陆离场景的原因。
“这个修道院,”郁璐颖说:“难道就是舅舅心目中的,圣方济各中学的样子吗?”
“哈?”郁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觉得傻妹的猜想其实有一定的道理。”沈婕冷冷道。
自从共生的事情暴露以来,沈婕和郁璐颖也不复往日的亲密,饶是如此,她们却没有公开争执过,对彼此的称呼也一如既往。
肖尧也觉得这个猜想颇有道理,毕竟本校的前身是教会中学,圣心堂也不过是学校的附属教堂,作为一名神职人员,缅怀过去的荣光,这样看待学校,也是一件说得过去的事情。
“你们的意思是,这是我的……殿堂?”郁波摸着自己的下巴:“笑话,我这种人,怎么会有殿堂?”
“不过……”少年沉思着提出道:“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忽然进入影时间的啊?”
“不知道,”郁璐颖回忆道:“好像就从教堂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根据上次的经验,波哥应该是不能感知到影时间的才对。”沈婕补充道。
幸好,跟上次不同,三人并没有立即被躁郁的影子大军所包围,而向着远离学校的方向走远一些,就会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远处的修道院消失了,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学校还是原本的样子。
“所以,这应该并不是上次在肖尧家里遭遇的影时间现象……”
沉思了一会,郁波再次开口指出:“现在的情况,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们四个人,同时获得了,不用穿越镜子,就能直接进入影世界的能力。”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三个孩子都对这个结论没什么信心。
可是郁波却毫不在意:“好啦,瞻前顾后没什么用,既来之则乐之。我知道各位在影世界都身手不凡,今天就让在下好好见识一番吧。”
说罢,郁波提起小提琴箱,大步向学校走去。
四人再次站到了修道院的大门前时,肖尧已经是满身甲胄,背盾挎剑,而郁波、沈婕和郁璐颖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
“这就是堂吉诃德吗?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精神堡垒。”郁波伸手,赞许地轻抚肖尧的铠甲。
“我可以放个烟花庆祝一下,要看看吗?”沈婕双手托起一个火球,作势就要丢出去。
“不不不,你不要浪费体力,”郁波连忙阻止了她,并解释道:“肖尧的堡垒在外,可以保护他不受伤害,也能让他提剑战斗。而你的堡垒在内,圣玛丽女王可以放大你的生命能量,释放出威力强大的攻势,但却不能保护你的身体,而你的身体一旦受伤,就会大幅削弱圣玛丽的力量。如果敌人足够聪明的话,一定会把你当成主要攻击目标,所以请务必保护好自己,不要莽撞。”
“郁神父的意思就是说,对面一定会先打法师——你就躲在我的盾牌后面吧。”肖尧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框框响。
沈婕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犟嘴。
“可是我好像什么力量也没有。”郁璐颖双手检查着自己全身。
郁波转过身去,把提琴箱放在地上,打开,从里面摸出一个东西,起身递给郁璐颖。
“你拿上这个试试。”
这是一把斧子,就是之前在钱柜KTV,郁璐颖带在身上的那把。
这把斧子在郁璐颖手里,神出鬼没,曾经让肖尧和沈婕吃了不少苦头。
这把在郁波手里平平无奇的斧子,刚交到郁璐颖的手中,斧刃上便立即亮起了笼罩着淡淡寒气的蓝色符文。
“这样就对了!”肖尧高兴地说。
“这……”
郁波接着解释道:“影世界,被认为是由‘认知’所组成的世界,包括我们自己的认知和他人的认知。精神堡垒可以保护自我认知,同时还能将强化的认知投放到影世界,得到影世界的承认,形成一种共识。不被影世界承认的力量,在影世界没有用武之地,就像你们之前用斧子砍不坏门窗,辣椒喷雾也不会有用。颖颖虽然没有精神堡垒,但她的自我认知可以借助熟悉的工具或者武器来得到强化,以达到类似精神堡垒的效果。”
“所以是,我相信自己是个骑士,所以我就有了盔甲武器,沈婕相信自己能够放火,所以就能放火?即使我不是真正的骑士,沈婕也从来不会魔法?”肖尧对这个说法有些怀疑:“什么因信称义啊?”
“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但是眼下你要这样理解的话,也行吧。”
“这也太离谱了吧。”肖尧说。
“你们还记得,在姚先生的殿堂里,你们曾经‘喝’掉的那条巧克力吗?”
“记得啊,”肖尧道:“后来出来以后,那条巧克力还在,后来莪给你吃掉了。”
“你给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巧克力是固体?”郁波道。
“……?是吗?没注意,这又怎么了吗?”肖尧不解。
“那为什么巧克力在殿堂里会成为液态?”郁波提醒他们。
“因为……在水牢里泡的?”肖尧提出。
“水牢里的水是热水?”郁波挑了挑眉毛。
“冷水啊。”
“包装袋损坏了?”
“没有,完好无损。”
“包装袋完好无损,在冷水中浸泡一夜的巧克力是不会化的,”郁波告诉他们:“之所以那条巧克力会化,是因为肖尧和沈婕‘以为’巧克力会化,因为他们都不是理科生。”
沈婕的脸有些红:“好啦,不要说了,我们都懂你的意思了。”
“可是舅舅,你好像什么变化也没有,真的可以吗?”郁璐颖有些担心地问郁波。
“那现在怎么办?”没等郁波答话,肖尧已经右手拔出了长剑:“进去一探究竟?还是……”
沈婕的手心燃烧起火焰:“我可以直接把门炸开。”
郁波伸手拦住了她:“不不不不不!我们还是先礼后兵,你们不是说了吗,这说不定是我自己的殿堂呢。”
这时,修道院的边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修女打扮的人。
她的个子不高也不矮,身上穿着电视电影里常见的那种黑白色修女服,长长的裙摆有八分长,脚上穿着黑色的短筒棉袜和学生皮鞋,头上包裹着长长的头巾,没有露出一丝头发。
这个修女微微低着头,本该是脸的部分……只有一片黑暗。
是的,只有一片黑暗。
肖尧一开始觉得只是晚上的光线问题导致的,但是经过仔细的观察,确实就是没有脸。
这让他想到了沈婕第一次从家里跑走时,自己在桥洞下面镜子里看到的……无脸卖花姑娘。
“各位弟兄姊妹,主内平安。”小修女说。
“平安。”郁波和郁璐颖下意识地回礼道。
“我是受宋院长的委托,来迎接几位参访本院的。”无脸的修女一直保持着双手交叉放在两肩上的谦卑姿势。
宋院长?哈!
肖尧差点笑出声来。
还是老一套啊。
郁波则朝三位少年看看,摊手,耸肩:“我就说吧,不可能是我的殿堂。”
“这边请吧。”无脸修女侧过身,推开了修道院的边门,彬彬有礼地邀请道。
四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这颇有一种“请君入瓮”的既视感,犹豫了几秒,却也无法可想,慢慢地随着小修女进了门。
四人前脚刚随她进了院门,那扇小门后脚就“咔哒”一声锁上了,这加剧了众人的不安感。
肖尧留意到,虽说是幻化成了大修道院的模样,但其实修道院的院门还是大体保留了圣方济各中学的校门样式,不仅如此,连内部的结构都颇有相似之处。
最明显的,一进门不远,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操场。
“郁神父,修道院里会有操场吗?”肖尧小声地问道。
郁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出神地盯着墙上的一幅人像看:“这人是谁啊?”
肖尧定睛一看,细眉细眼,高鼻梁薄嘴唇,颧骨不高脸颊瘦削,还有那标志性的小胡子,不是宋海建却又是谁?
“是宋海……”
“是本院的宋院长。”无脸修女介绍道。
只见这“宋院长”脸上挂着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头上戴着黑色的四角帽,身上穿着和郁波一个样的长袍,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原来在姚老师的心目中,”郁璐颖开口道:“学校是一座KTV,一个情趣酒店,一个自由自在,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的殿堂……”
沈婕接道:“而在你们宋老师心中,学校=大修道院。”
“看来宋院长认知中的修道院,恐怕大多数来自于旅游风景照吧。”郁波从鼻子里发出轻笑声。
众人说话间,正在往“修道院”的内部走去,忽然,修道院的上空响起了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
这并不是什么空灵的格力高里圣咏,而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运动员进行曲》。
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的响起,乌央乌央的人群开始从修道院的内部向操场上涌了过来。
肖尧一惊,下意识地长剑出鞘,却是沈婕拉住了他,还在少年的手心捏了捏。
不到一分钟功夫,从修道院里涌出来的“人”就站满了整个操场,目测得有一两千人。
其中男性模样的修士都戴着看不到脸的兜帽,站在操场的左侧,修女们则穿得和这个“无脸修女”大差不差,站在操场的右侧,男生和女生之间隔着一道三米宽的走道。
“快分开!站好!到晚课的时间了!”无脸的修女催促道。
“晚课?”肖尧不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人便被分开了,肖尧和郁波站在左边修士的队伍里,郁璐颖和沈婕则站在右侧修女的队伍里。
“没时间解释了,快照着做!”无脸修女压低自己的声音喊道。
伴随着三位领操的修女走上司令台,学校——呃,修道院上空的小喇叭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全国中学生第八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大晚上的做早操,宋校长你是真的有毒啊,肖尧感叹道。
但随之响起的,并不是耳熟能详的广播体操音乐,而是一阵肖尧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欢快旋律。
接着,是快乐又悦耳动听的女声合唱。
“Baby
福报其实就在你身边
我的baby
从清晨战斗到凌晨……”
“What?”肖尧手忙脚乱地跟着主席台上的领舞,做着这些超大难度的广场舞动作。
“不能补习的人不配做我的好学生
应试的世界不达标就给我滚出去
Baby
高考是唯一通往成功的阶梯
嘿,中学生
为什么休息日还在家里沉睡
去背单词
不然你的人生就会这样荒废
别停下
作业没完成你居然敢先喊累
把学习当成生活不然就先治你的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