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四年秋
一处阁道相连的宫室下,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其中一名士人手抚古琴,众人拍手迎合,头顶房屋飞檐翘角,众人手中音乐古朴典雅,远望过来颇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周兄,年初的时候你还不通乐律,不曾想仅仅半年便可至这种水平,真是羞煞旁人。”
身边一体貌魁梧的男子说道,此人名叫臧洪,字子源,护匈中郎将臧旻的儿子,因为父亲的功绩被送到了洛阳太学读书,周毅听到他的名字之后就去拜访了他,两人认识已经有大半年了。
“周郎,此琴该不是蔡仪郎的那个焦尾琴吧?”
又一相貌周正之人对着周毅说道,此人名叫王朗,为太尉杨赐的弟子,月前跟周毅相识。
“自然不是,看样子就知道了,这是我自己命人做的凤尾琴,蔡仪郎的琴是不让人轻动的。”周毅说道。
这时候周毅右面的傅燮问道:“我听闻前日陛下外出狩猎,唤了众为大臣同去,蔡仪郎跟周公也在此列。”
“没错,是有这件事。”周毅点头。
众人各自看了几眼,都不说话了。
周毅抬了抬眼睛:“各位不能光看我啊,杨公,刘公可也是去了,傅燮兄,王朗兄没什么可说的吗?”
臧洪长叹一声,对着众人说道:“既然众位都不开口,那我就直接问了吧,否则大家今日过来干什么?”
顿了顿,臧洪开口说道:“我现在就想知道陛下目前的意思,大家一个个不是大儒之徒,就是功臣之后,总得有些消息吧,合该集思广益一番!”
“不错,子源所言有理,大家私下商议一番,看看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刘繇说道。
自延熹九年以来,党锢之祸已有近十年之久,但是近些时间,突然有股消息传来,当今陛下有意接触党锢,一石激起千层浪。
士人们纷纷激动无比,现在想想看,为何没有这个可能呢?
毕竟,在第二次党锢之祸刚刚发动的时候,如今的陛下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因为偏听偏信搞出大麻烦,那也算是可以理解。
那么,如今的陛下早已成年,对待士人群体的态度转变过来不也是很合理吗?毕竟君王与士族共治天下才是千百年来的惯例。
众人纷纷对宫里的那位生出一丝期待,宦官伴生皇权,只要当皇帝的一声令下,士人们立刻就能把天翻过来,彻底结束这十数年宦官专权的格局。
“上个月朝廷倒是提前发放了今年三公的炭火银子,而且分量也多了一些,不知道这是不是陛下对士人们的善意之体现。”王朗说道。
“平日外出狩猎,陛下是不肯带太多的士人的,可是这次的三公九卿确是来全了,甚至还叫来了郑玄公,这位可是被禁锢多年,我怀疑正因为此事,陛下欲再用士人的这件事才传的沸沸扬扬。”刘繇说道。
傅燮闻言说道:“郑玄公德高望重,当日因为杜密故吏断绝仕途,此后闭门不出,隐修经业,大概是这世上最博学的几个人了,倒是不同于其他禁锢之人。”
周毅点了点头:“说到这里,我也听卢师也曾经说过,若是这世上有一人可以整合古文今文之学的话,那大概就是郑公了。”
“那周郎以为,我等士人这次可是得了机会?”臧洪问道。
周毅深吸一口气,众人纷纷看了过来,此间人物皆是一时俊杰,没有一个不想要“攘奸除恶,匡扶汉室”的,基本上都将这视为了自己的毕生事业,就算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具周毅所知,如果是那个没有自己的世界的话,这次的事件恐怕是草草结束的,毕竟周毅大概知道,这次的党锢是因为黄巾起义才解除的,离现在还很早。
“我不知道。”周毅摇了摇头。
“我认为,与其在这里坐地平观,不如聚集起来做些实事,便是遭到牵连,也跟现在无甚差别。”傅燮说道。
众人闻之愕然,随后臧洪开口道:
“我倒是认为我等青年士子需要一位领头人才行,否则跟一盘散沙无差。”
而这个领头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天下楷模袁本初!
此人早就在准备这件事,已然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否则大家为何服他为天下楷模。
想到这里,王朗突然问道:“听说几位曾经跟袁本初发生过冲突?”
刘繇摇了摇头:“倒不至于这么严重,早些时日就已经化解,只不过伯圭兄似心有耿耿,不过我曾听说和袁公路有些交情,今日本也曾唤他,只是他未曾前来。”
说到此时,屋外突然来了一人,正是周青,只见他趴在周毅耳中说了些什么,周毅眼前一亮。
“诸位,”周毅抬头道:“刚刚传来消息,袁本初悄悄离了坟茔,此时或在袁家与袁槐公一同商议。”
众人闻言一惊。
……
“真是荒唐,你不在洛阳城外替你大人守孝,偷跑到这里干什么,你莫以为不会被人发现么?”袁槐语气带着几分严厉,对着袁绍说道。
“便是发现议论又如何,叔父,今时今日或有变矣,需早作安排。”袁绍一身素衣,正色说道。
“安排?什么安排?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袁家能够一手遮天,能携带着士人大势让陛下改变想法?你莫不是忘了李膺,陈藩是怎么死的了?”袁槐紧皱眉头,对此忌讳莫深。
“叔父以为陛下仍旧不顾士人死活?”袁绍问道。
“不好说……不好说,如此大事,怎么能够轻做决定,这些年你韬光养晦,是得了些许名声,不过你要看的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要被身边之人裹挟前进,否则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棋子而已。”袁槐道。
袁绍不发一言,而是静静地思考了一会,随后道:“叔父,你说我们袁家能够四世三公,凭的是什么呢?”
袁槐没有说话,反而静静地看着袁绍。
“便是如今,我袁家依旧显赫的原因,依旧因为士人们的推崇,若是我们都畏而不前,那何人才能做得了这士人领袖?”袁绍郑重的说道。
“陛下猜忌士人,但是一个国家的运转是不能永远依靠宦官的,这才是大势所趋,孩儿便想做出这一转机,我已经想了很久,绝不是像叔父说的轻易决定。”袁绍说道。
“如此看来,此番声响也有你的推动了?那日中常侍赵忠说你抬高身价,专养亡命之徒,大概也是真的了吧?”袁槐叹息一声,无力的说道。
“事到如今,再说其他也没有用了。”
袁槐深深的看了袁绍一眼:“若是有什么能够破灭袁家的话,大概就是因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