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柯和几个A大队的老人,被安排接受第一波的审讯,并且身上安装血包和炸点,要演一次假死。
对此,黄柯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假死一次吗?
可是结果,当准备好了一切,并且反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演出正式开始之后。
黄柯这才发现,他大爷的,原来审讯竟然玩真的。
他被倒吊着,脑袋一次又一次地浸泡在下面的水缸里。
每一次,都在黄柯感觉到达了极限,开始无法控制地,出于本能地将水吸入肺腔,并且大脑因为缺氧,意识陷入模糊的时候,才会被人猛地拽了起来。
然后,又是下意识地吸入空气,使得空气和水在肺部形成对冲,撕扯得他整个肺部,都好像炸裂了一般。
很明显,自己八成是被袁朗给算计了。
他这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也好好上堂抗审讯的课程了。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浸水之后还有毒打,毒打之后还有沾了盐水、辣椒水的牛皮鞭……
黄柯很快就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皮开肉绽。
他甚至忍不住怀疑,如果再这么继续用刑下去,自己会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
幸好,在他气息奄奄的时候,对方终于举起了手中的枪。
在询问了黄柯最后一遍,是否愿意投降,是否愿意供出所在部队番号、姓名、职务,以及长官是谁而未果之后。
伪装成DF的他们怒不可遏地扣动了扳机。
就在同一时间,躲在暗处的人拿着遥控器,配合着枪声引爆炸点,随即血包溅射,黄柯也终于可以杀青,被人拖出去领盒饭了。
当然,和他同样接受第一批审讯的那些A大队的老人们也并不好受。
他们同样也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然后,按照剧本,和黄柯一起,前后脚领了盒饭。
第一批受刑人员的尸体被抬了下去,远远地扔到了山寨外的树丛里。
然后全都换上了许三多、成才、吴哲他们几个新人。
审讯过程如法炮制,问的问题也别无二致。
只不过,为了逼真,他们还故意用缅语沟通,让所有人都更加确信,这些家伙真的都是外国人。
而且,一边用刑,一边使用蹩脚的中文,考验着他们的意志。
“你们还以为这里是中国吗?错,你们已经被带到国外来了,没有人能来救你们的!”
“告诉我,你们的姓名、职务、部队番号,还有长官的名字,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杀你们,而且还会给你们金钱、美女,你们这帮家伙再怎么辛苦训练,也得不到的一切!”
“这是一个看钱的世界,你们这么卖命,又能赚几个钱?值得吗?”
……
可是,这些都没有用,大家并没有因此而屈服。
许三多目露凶光,满脑子都是仇恨,黄柯被打死了,他恨不得杀光所有人为黄柯报仇。
心里在想,自己真可笑,之前还在同情这些DF而不忍心开枪。
现在,只恨自己击毙的DF太少,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兵,只换了一个DF的性命,怎么算都太吃亏了。
吴哲则不断地用汉语、缅语,不断地咒骂着。
对于他这样一个,从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的天之骄子,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脏话。
可仍旧无法发泄自己心中的那股怒火,只想骂的更狠些。
只有成才,他咬着牙,自始至终不吭一声,脑子里有一万条思绪在交战。
他告诉自己,不能投降,投降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洗不干净。不但别人瞧不起自己,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我想活,我不想死!
就在这种天人交战之际,他看到,一支冰冷的手枪正在缓缓抬起,指向了自己。
刹那间,所有的思绪都没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和那个在他眼中不断放大的枪口。
脑海中所有的情绪,都被恐惧瞬间填满,脱口而出就三个字:“我投降!”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成才,眼神中写满了愤怒。
有人向成才吐着唾沫,“呸!叛徒!”
有人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你要是敢说出一个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许三多、吴哲也大喊,“你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或许是许三多喊的声音最大,刚才指向成才的人调转枪口,指向许三多,而且手指轻压就要扣动扳机。
刚刚被放下来的成才见状,立刻挣扎着,试图拦住对方,“别杀他,只要你放过他,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但那人根本就不理成才,而是以成才的投降为切入口,继续给新人们施压。
“看吧,已经有人投降了,真的一点都不难!”那人说道,“他都已经投降了,你们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数三个数,如果三个数数完还不投降,那就不好意思了,各位!”
“1……”
“2……”
“3……”
仍旧没有人投降,那人不再等待,直接扣动了扳机。
“许三多……”
情急之下,成才下意识地用家乡话喊出了许三多的名字,想都没想,就直接扑了出去。
“砰……”
伴随着空爆弹的一声枪响,成才,趴倒在地上。
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他竟然选择了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颗射向许三多的子弹。
尽管橡胶质地的空爆弹打不死人,但他距离太近,子弹还是在他的背上,犁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再加上惊吓过度,整个人就这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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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之后,所有人都返回了A大队,并且经过了医治,虽然需要休养,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于是,在一间小型活动室内,对几个新人的最后测评开始了。
一个又一个的新人走进去,又走出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悦,很明显,他们都成功了,获得了正式被A大队接纳的资格。
只有成才,他是所有人中的最后一个,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终于,还是轮到该他进去的时刻了。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非常的复杂,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这个选择了背叛,却又甘心为战友挡枪的人。
许三多站了出来,给他鼓劲,“加油,不抛弃、不放弃!”
黄柯也站了出来,“不管怎么说,你能为许三多挡子弹,就值得我的认可!”
吴哲也站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常心,平常心!”
成才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里面坐了一排A大队的首长们,都在目光严肃地打量着成才。
“成才,你的表现,让我们感到很为难!”袁朗当先说道。
“我知道,我这次的表现很不好!”成才深吸了一口气,十分郑重地说道,“我承认,我怕了,但我可以保证,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
听到成才的保证,袁朗沉吟了良久,才说道,“成才,我一直都在思考,为什么在你的身上,前后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差。”
“但这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你一直都是活给别人看的。”
“你拼命的表现,拼命把所有人都比下去,可你太见外了,任何个人和团体,在你心里都很难占得一席之地。”
“所以,在死亡的威胁下,你选择了背叛,因为背叛我们,不会给你造成太大的心理负担。”
“对不起,成才,我承认你很优秀,你很有能力,但你真的不是我们这里所需要的,甚至不是现代战争所需要的,我们无法接受,你这样的人做我们的战友,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觉得,你完全了解我吗?”成才立即反驳,“我不服!”
“黄柯配合你们装死,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刑讯是假的。可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也可以坚持到最后,你们这么做,对我不公平!”
“你觉得不公平?”袁朗笑了,冷笑,“那我就来告诉你,为什么我信任他而不信任你!”
说着,袁朗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将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面向成才。
然后点击播放,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一个监控录像的画面。
那是黄柯,在那次银行劫匪事件中,最后投出那一颗棒球时的画面。
在他投出棒球之后,能够非常明显地看到,他没有躲回去,而是坚定地在那里站着,哪怕劫匪已经试图把枪口调转向他。
“看清楚了吗?”袁朗问道。
“我不明白,你放这个视频,究竟是什么意思!”成才回答。
“不明白?”袁朗失望地摇头,“难道你就没有疑问,黄柯投球之后,为什么不躲吗?”
“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在故意吸引劫匪向他开枪,好给另一个战友,那个叫史今的班长,开枪解决劫匪、营救人质的机会。”
“一个不惜牺牲自己,为战友创造机会、营救人质的兵,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
“说实话,这个视频我得到的有些晚了,那个时候,你们已经通过特训。”
“而我,还在特训中,想方设法地给黄柯制造困境,一心想要看看,他在面临绝境时的表现。”
说着,袁朗意味深长的看着成才,“整个特训,若论表现好,你比不过黄柯,这一点,你应该承认吧?”
“是!”成才认真回想,的确没有办法反驳。
袁朗点了点头,“我想扣分就给他扣分,想扣多少分就给他扣多少分。对黄柯如此,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对许三多,对吴哲,我也会如此,但唯独对你,我从来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知道为什么吗?”
成才摇头,“不知道!”
“因为我从来没有重视过你!”袁朗说道,“你的表现好,与不好,我从来都不关心。”
“我从一开始就认定,你不会成为我们的战友,因为我确信,你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当成你的战友。”
“你这是偏见!”对于这样的评价,成才当然不能赞同。
“是吗?”袁朗反问,“那我们做一个小小的测试吧。给我们解释一下,钢七连那六个字。”
“七连,什么六个字?”成才感到茫然。
“好吧,我收回这个问题!”袁朗说到,“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违背这六个字,现在我明白了,你在那里生活了两年,那六个字是那里为之自豪的根本,却从来都没有走进过你的心里。”
“不抛弃!不放弃!想起来了吗?你经历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却从来不付出感情!”
“你的努力表现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一步一个台阶,努力去更好的地方?还是为了一个所谓的结果,虚耗人生?”
“成才,你应该想的不是怎么成为一个特种兵,而是如何善待自己,做好一个普通的兵。”
成才想要狡辩,但他无从狡辩,脑海中仿佛有一团乱麻。
“成才!”袁朗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我要跟你说这么多吗?那是因为许三多,因为害怕而选择了背叛的你,却在最后时刻毫不犹豫地为许三多挡子弹,让我意识到,你没到那种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的心里,原来还有让你在乎的人,这也恰恰是让我感到最惋惜的地方。”
“很遗憾,我们这些人没有办法走到你的心里,也没有勇气,和你这样的人一起走上战场。”
“所以,这个地方不适合你。但并不意味着彻底否定你这个人,人生不是只有特种兵一个选择,但脚下的路终究还是要你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