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了,飘了。现在的形势不比太平天国,绿营兵已经腐败透顶,大军沿江而下能够越打越强,占领南京与清廷形成对峙之势。”
“何况,南方还有三藩,即便招降纳叛能得到十万,甚至更多的人马,战力也堪忧,难胜大敌。”
黄立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荆国公所言有理,是我轻狂了。”
荆国公赶忙摆手,诚挚地说道:“殿下此言差矣。沿岸清军已数年不战,城池防守器械都不足,难挡我大军蓄势猛击。若不是有水西牵绊,别说九江、安庆,就是耀武南京,也是胜券在握。”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末将以为,我军可沿江而下攻取田家镇。此地号称‘两江门户,金陵咽喉’,与半壁山共同扼守长江航路,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田家镇,坐落于鄂东武穴市(前广济县)西南部,位于大别山南麓,地形险要,素有天险之称。
浩荡的长江在此流过,江面陡然转窄,江流如束,形如咽喉,江面横宽只有一百七十多丈。
而作为战斗要塞的田家镇,乃武汉锁钥之地、攻荆入楚的门户。且是沿江要塞中最坚固、最大的堡垒,又被称为“楚江锁钥”之称”。
历史上,田家镇曾经发生过两次重大的保卫战:
一次是南京保卫战,太平军与湘军在田家镇激战,使曾国藩“疾捣安庆”的作战企图落空。
另一次是武汉保卫战,中国军队在田家镇与日军激战一月有余,挫败了日军妄图速战速决的凶焰。
“很好。”黄立略微思索了一下,便从谏如流,接受了王光兴的建议,笑道:“攻取田家镇,九江之敌必惊惶,能够牵制江西清军,更有利于我军在湖广纵横。”
其实,在黄立看来,什么这锁钥,那天险,都不适合现在的明军坚守。又不是要长期占领,水战就在水上解决,不用浪费兵力。
但从战略层面上,震动江西,并且缴获要塞的武器弹药,削弱清军的沿江防御,还是有必要的。
说干就干,是黄立的特点。他马上传令,水师出动,带一营兵力顺江而下,攻打田家镇要塞。
“殿下,张长庚被抓来了。”亲兵入内禀报:“还有那个外室小妾,也一起带来了。”
黄立愣了一下,罗双福办事倒是麻利,可你抓张长庚就完了,把什么小妾带来作什么?
“带进来看看吧!”黄立觉得既然已经押到了,见见这位两省总督也不麻烦。而且,张长庚倒也没有太大的劣迹。
张长庚甚是狼狈地被押了进来,衣服褶褶巴巴,辫发散乱,脸上身上还沾着灰尘泥土,不知道是钻到什么地方躲藏给弄的。
估计老张还想表现出点风骨,可粗鲁的士兵根本不给他机会,一脚踹在膝弯处,老张便扑通跪了下去。
唉,跪都跪了,嘴硬就没必要了。
老张用力叩下头去,颤声道:“罪臣拜见殿下千岁。”
黄立沉声问道:“既知有罪,如何痛改前非?”
张长庚一下子哽住了,罪臣只是个称呼好不好,这位传说的三太子怎么会顺竿爬呢?
愣怔了半晌,张长庚又开口说道:“罪臣愿立功自赎,请殿下尽管吩咐。”
黄立淡淡一笑,对亲兵吩咐道:“带下去,交给军情司的人员处置吧!”
对于张长庚这种人,黄立懒得多说。
军情司自然会审讯出口供,再用张长庚的名义散发劝降书。所谓的两省总督,利用价值也不过如此。
张长庚再次愣怔住了,浑浑噩噩地被押了出去。咋就说了一句话,自己好歹是总督啊,还知道很多很多事情,却连说出来的机会都不给?
“外面的那個小妾,给些银两打发了吧!”黄立看向袁东宝等人,随口说道:“你们尽快去抄没罪官家产,并拿出府库的银子,马上采购清单所列的物资。”
武汉三镇可比保宁更加繁华,大肆采购也更加明确。糖作为战略物资,已经被列为首位。
袁东宝、王世德等人躬身领命,转身出屋,立刻便是开心轻松。又可以买、买、买了,他们说笑着出了总督府。
“唉,可惜刘享不在,不能与俺们再吃喝一番,大过嘴瘾啦!”袁东宝有些思念和遗憾,和众人带领士兵分头行动。
在他们身后,莺花捧着二十两银子,神情苦涩地走出了总督府。
上次还见到了殿下千岁,这次连面儿都没见着。殿下,您是专为让奴家守寡而来的吗?
在夷陵,殿下攻破城池,杀了提督董学礼;回到武昌也不消停,连两省总督张长庚也保不住,奴家啥时能有个安身之处啊?
苦笑着收起银子,莺花有些凄惶地走在人丁稀少的街道上。看见新贴出的告示,不由得走近观瞧。
………………
大冶县。
县衙征派民伕运粮西山,轮到了第二批三百余人。但这三百余人在中途便逃了回来,聚集在北关。
“回家还要被那帮衙役上门抓捕,惊吓老婆孩子。”一个粗壮的民伕咬牙切齿,发出怨忿之言。
“去西山运粮,十个去了五个死,家里可怎么办?”
“听说明军打过来了,已经到了武昌,好象是从香溪口逃回来的船夫讲的。”
“这消息哪听来的,别胡说八道。”
“西山运粮是死,咱们不想白白送死,就跟县衙对着干。不过是十几个衙役,咱们可是有好几百。”
一个粗豪的汉子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大家看着这倡首者,神情复杂。
此人名为左公铉,向来胆大,在众人之中颇有些威信。此次中途逃归,也多是他的主意和撺掇。
正在此时,一个瘦小的汉子从远处奔来,来到近前气喘吁吁地说道:“明军打过来了,江上有好几百艘船,去了下游。”
“真的吗?”
“你不是看花眼了吧?”
瘦小的汉子脸红脖子粗,对众人的质疑有些气极败坏,叫道:“我看得真真的,明军还在船上冲我喊话,王师已到,三太子亲来。”
“那就没错了。”左公铉大声说道:“明军能杀向下游,那武昌估计已经被攻下。这正是咱们的好机会,打下县衙,抓了狗官,去投明军。”
众人的情绪高涨起来,有附和的,多是左公铉的好友,更多的则还在犹豫。
“走啊,抓狗官,抢县衙。”左公铉振臂一呼,握着扁担便向城门走去。
“走啊,抢粮抢银子,去投明军。”有人大声应和着,随后跟上。
越来越多的人跟了上去,犹犹豫豫的也挪动了脚步,只是远远地跟随。
《大冶县志》所载:“康熙三年春,西山用师,县征民夫运粮,中路逃归,拥聚北关外,左公铉等倡首,要索公县,抢掳后衙与猾胥之家。县官屏匿数日始去。而公铉自称左将军。上檄招安,至县,鼓吹迎之。公铉益恣。”
历史发生了改变,左公铉等民夫哗变,却有了更高的追求和目标。明军杀入湖广,他们已不再满足于拒征要索。
而随着明军开始展开攻掠并广发檄文布告,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从沿江到内陆,在湖广大地飞速传播。
饱受征伕劳役之苦的民伕百姓,心中还有复明反清观念的志士,应声而起,掀起了更大更广的暴乱风潮。
这其中,也不乏某些野心家,为了个人的目的而打砸抢掠、拉人召兵,更加剧了湖广的混乱。
消息越来越确实,很多百姓拖家带口,开始向江边移动。到四川去,每家百亩田地,明军船只沿江接载、妥善安置。
豁贱为良、废酷刑、禁缠足、倡改嫁等新政策也在同时传播,并从湖广扩散到更广大的地区。
进展最为迅速,攻势最为猛烈的当属塔天宝、马腾云这一路,先攻取岳阳,打开了湖南的大门。
随后,水师追杀,将逃回洞庭湖的清军水师尽数击灭,再大举南下,先攻取益阳,再兵进长沙。
此时,这路明军在岳阳、益阳等地,已经缴获大大小小的战船、商船、民船近两千艘,沿途招募新兵两万多,俘虏清军三千多,声势浩大。
当时湖广设两位巡抚,以湖北之武昌、汉阳、黄州、安陆、德安、荆州、襄阳、郧阳八府属湖北巡抚管辖;
以湖南之长沙、衡州、永州、宝庆、辰州、常德、岳州七府,郴、靖二州属偏沅巡抚管辖。
偏沅巡抚周召南听闻明军来攻,急召周边府州人马赶来长沙防守城池,并动员乡勇协防,总共凑足了万余人马。
塔天宝和马腾云率部抵达长沙后,立刻以俘虏为前驱,展开攻城。首战受挫后,塔天宝收兵围城,土营则于城南魁星楼和金鸡桥一带挖掘坑道。
两日后,明军再次出动攻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塌城墙二十余丈,明军蜂拥入城,守军丧胆,纷纷投降。周召南闻城失,杀妻子自缢。
明军分兵一部,由马腾云率领,趁敌人主力尽灭于长沙,沿湘江继续南下,相继攻克湘潭、衡阳,才收兵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