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永烈率领着数千八旗兵和上万绿营兵,磨磨蹭蹭地行于路上,两天只走了七八十里。
等到败退的残余水师从江上窜逃而过,祖永烈得到消息,大惊失色,立刻先率骑兵东返,不到一天,便跑回了安庆。
“不让你去打,非要去打,觉得自己不含糊,败得比谁都快,比谁都惨。”祖永烈一路咒骂着梁化凤,到了安庆也没停。
尽管在咒骂,祖永烈心中却还有几分窃喜。因为战败这口大锅,梁化凤已经背得结结实实。
“浪战轻敌,以致损兵折将,崩坏大局。本将军虽竭尽全力,却无力回天。多么完美的借口,老梁啊,谢谢你哈。”
祖永烈已经想到了梁化凤的凄惨下场,和江宁提督管效忠会是一毛一样。
郑成功入长江、攻南京,在镇江一役歼灭数千精锐八旗兵,带兵的就是管效忠。
虽然在南京城下,郑军被击败,管效忠又立有战功,但依然被清廷秋后算账。
“管效忠免死,革提督,并世职。鞭一百,发包衣下辛者库为奴,籍没家产。”这样的严惩,你说成了真奴才的管效忠惨不惨?
可随着上游消息不断传来,祖永烈突然警醒,这安庆可不保险。该死的梁化凤不仅使水师惨败,还搭上了一万多的绿营兵。
此次一共才五万多人马,江西绿营大部在九江被歼,安徽绿营又在九江城外覆灭。
现在安庆城内,只剩下江苏的两万多绿营,再加上四千八旗兵,那也不超过三万。
祖永烈越想越是心惊胆寒,猛地跳了起来,大声命令侍卫:“传令,马上整队出发,回南京。”
侍卫不明所以,躬身领命,还不记提醒一声,“将军,梁化凤已经进了城,您不见一下,训斥一番?”
“不见,不见。”祖永烈一刻也不想在安庆多呆,唯恐下一刻明军杀到,想跑都来不及。
侍卫转身出去,祖永烈又想起一事,提笔在手,给梁化凤写了封书信,要他坚守安庆。
老梁啊,锅都已经背了,也不在乎再多一口。
如果安庆失陷,这罪名还是你的。嗯,兴许连命都没了。死人不会说话,还不是我怎么说怎么是。
八旗兵集合完毕,祖永烈马上就率兵出发,出城向东,直奔南京方向而去。
“相比于安庆,南京更重要。只要南京不失,我还是有功于朝廷的。”祖永烈连头都不回,催动战马,绝尘而去。
败回安庆的梁化凤,开始还不好意思去见祖永烈。可接到书信,得到消息,才知道人家已经弃城而走,回去保卫大南京去了。
“王八蛋,胆小鬼。”梁化凤不由得破口大骂,本来还有近三万人马,可转眼就走了四千,更影响到了军心士气。
痛骂了一番,梁化凤也没有办法,只好组织人马,加强城防,希望明军不会得寸进尺,前来攻打安庆。
水师战败的责任,肯定是要由他来承担了。说不定,祖永烈的奏折,已经送往了京城。
如果守住安庆,还算勉强能够将功折罪。如果安庆失守,他就是万劫不复了。
………………
京城。
甲申年,大明亡。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正好是一代人的时间。
顺治也没了,现在已是康熙三年。但北京城似乎没变,在北京外城生活的百姓们,感觉只是换了一个国号,换了个发型。
饭要吃,人要活,金钱鼠尾已经看了二十年,留了二十年。大清大清的,也叫了二十年,人们似乎已经习惯。
读书人早把前明当成过去的一段历史,忙着寒窗苦读,为当官入仕而奋斗,哪管他皇帝是谁?
只要能给他们荣华富贵,让他们出人头第、光宗耀祖,他们一样地跪地叩头、竭诚效忠,一样的山呼万岁。
老百姓们则在忙活着填饱全家人的肚皮,征剿夔东、三省会剿,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谈资。
但消息越传越多,越传越令人惊奇,也引来了更多的关注,掀起了更大的舆论。
等到禁旅八旗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到最后确定为真时,这股风潮达到了顶点,成为了头条的头条。
尽管清廷在顺治三年便制定严厉的政策,严禁议论时政,但在口口相传中,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民间流传扩散。
说是全军覆没,也不是十分准确。在攻打茅麓山时,还有一些受伤的八旗兵将,大概两三百人,提前回了襄阳休养,倒是成为了幸运儿。
噩耗是如此猛烈且重大,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惨败。一万禁旅八旗啊,就是一万個家庭,沾亲带故的更要增加数倍。
谈不上全城缟素,但内城处处闻哭声,抬眼见丧幡,却是不过分,怎一个惨字了得。
晋王李定国衡阳之战,阵斩敬谨亲王尼堪,杀八旗精锐上千;磨盘山血战,都统以下将官战死十多人,八旗兵伤亡数千。
这已经是令清廷大加掩饰的惨败,可禁旅八旗的覆灭,又刷新了新的纪录。为什么说又,因为有西安八旗兵创造纪录在前。
八旗兵号称二十万,两次惨败之后,已经少了十分之一。但这又是清廷想隐瞒也隐瞒不了的。
西安满城早已经是缟素一片,哭声震天。阵亡八旗兵将的家眷哭天嚎地,悲痛欲绝。
要不是西安驻防八旗还留下了两千人,估计是家家发丧、户户搭棚,哭声震天动地。
隐瞒是不太可能的,连穆里玛和图海都丧命了,战死的八旗兵的家眷又全部都在京城,向清廷询问起来,根本没法交代。
“如此血海深仇,不遮不掩倒也好,能振奋八旗勇士颓落的血气,激起咱满洲勇士报仇雪恨的欲望。”
鳌拜阴沉着脸,对遏必隆的恭维,只是微微颌首,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顺治驾崩,遗诏令三皇子玄烨继位,并以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人共同辅政。
康熙继位后,鳌拜的势力不断上升,日渐跋扈,与苏克萨哈的矛盾也日益尖锐。索尼已是年老体衰,畏事避祸,于是常常置身事外,称病不出。
而排名第二的苏克萨哈很受多尔衮的信任和重用,却告发刚刚死去的多尔衮,因此受到顺治提拔,索尼等人都瞧不起这个卖主求荣的卑鄙小人。
列名第三的遏必隆出身名门,但为人庸懦,遇事无主见,又属镶黄旗,常常附和鳌拜。
鳌拜虽居四辅臣之末位,但由于资格老,军功高,常常气势夺人,得以擅权自重,日益骄横。
但兄弟穆里玛的战死,却给了鳌拜当头一棒,令其势力受到极大损害。心中的怨恨,已经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索尼难得地出席了四辅政的议事会,西安八旗和禁旅八旗接连出事,明军打烂湖广,又向下游重镇发起进攻。事态如此紧急,他不出来主持大局也不行了。
三方会剿,已经基本确定下来。但清廷面临的困难,和大明后期一样,就在于财政。
没有钱粮,绿营兵不肯卖命,甚至有可能哗变或降敌。四位辅政大臣对此是心知肚明,甚感头痛的。
“原本今年要倡垦荒、开奖励,还要实行赈济蠲免,以纾民力。”索尼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只能是延后实施了。”
苏克萨哈说道:“倡垦荒倒是可以,耕地增长,也有利于赋税上缴。”
索尼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贼势复炽,皆因人心不定。伪宗室蛊惑煽乱,实乃是主要祸源。但一隅之地,终究难与全国抗衡。只要我们不急不躁,其败亡不可避免。”
鳌拜嘿然一笑,说道:“我自知贼寇非弹夕可灭,更不会因舍弟为国尽忠,而一怒兴兵。”
“鳌公高义。”遏必隆又发出赞叹,本来排名第三,却跟鳌拜的小弟似的。
苏克萨哈缓缓说道:“贼寇能连番获胜,其中必有蹊跷。有时候,传闻也未必都是假。”
“手放眩光,召唤雷霆,火德加身?”鳌拜冷笑道:“妖言惑众,我是绝对不信的。”
索尼沉声说道:“不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根没据的谣言,切不可相信。若是传出去,朝廷颜面何在,心怀叵测之辈,岂不又能煽惑作乱?”
苏克萨哈赶忙躬身道:“在下之意是要弄清贼势复炽的原因所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贻。”
鳌拜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这岂不是说禁旅八旗战败的责任在于穆里玛这个主将,是他连最基本的军事常识都做不到,轻敌冒进导致的惨败?
尽管鳌拜也对于禁旅八旗的覆灭感到震惊和奇怪,但战败的锅,却绝不能让兄弟背,这对他也是有影响的。
其实,清廷现在已经定下了结论。
禁旅八旗失败的原因,便在于湖广绿营,是胡茂祯这个潜伏极深的奸?,出卖了禁旅八旗,并突然反叛攻击。
说白了,失败不是禁旅八旗的原因,是叛降不定的汉人,是不可靠的绿营造成的。
这是挽救八旗声誉的手段,或许能继续维持八旗兵不可战胜的假象。当然,这是指在正面战场,堂堂正正的作战,阴谋诡计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