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
耀武南京,搞得清军集结于南京,紧张备战之后,明军水师逐渐向上游移动,先是退至安庆,随后又退至九江,再是武昌,显现出了明确的退兵势头。
大批船只的来往运输,还在持续,而陆军不在等待,开始分批撤回川东,只留水师在江面巡航警戒。
船身在轻轻摇晃,舱内的两人似乎感觉不到,喝着茶水,议论着。
“殿下应该已去援助水西,不可能再次沿江而下,甚至是直入大海。”塔天宝连连摇头,再次否定,“你就是见到殿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罗子木叹了口气,说道:“张尚书闻殿下挥兵东下,可谓是眺首以盼。孤悬海外,日渐势单,侯爷不知张尚书和我军将士吃了多少苦,现在已是心力憔悴。”
塔天宝苦笑一声,说道:“殿下未至夔东时,我等也是孤军奋战,前途渺茫。对张尚书和将士们的处境是感同身受的,但能力有限,也是有心无力。”
罗子木是张煌言的忠心部属,闻听明军出击湖广,和十几个人担任谍探,潜入两江,沿江寻找。
他比较幸运,在南京以东的江面上,拦到了返航的水师,说明身份后,在安庆见到了马上要离开的宜都侯塔天宝。
此时,明军早已开始了退回川东的行动。且没有殿下的命令,塔天宝也没办法擅自行动。
更重要的是,明军的战略重心已经改变。以抢掠到的人口和物资为发展动力,不仅将扩大在四川的占领区,还将把主要目标指向云贵的吴三桂。
这是现实的考虑,不能感情用事。何况,塔天宝等夔东明军,对张煌言是敬佩的,但感情却根本谈不上深厚。
但罗子木却很执拗,他认为塔天宝说了不算。等见到太子殿下,陈说苦衷。殿下一定会有所行动,绝不会让张尚书率领的这支浙东武装继续孤军奋战。
塔天宝也由得罗子木,先带他回川东,再送去贵州也成。一切等殿下定夺,就是再入长江,直打到大海,他们只管听令就成。
“殿下因何不趁胜势攻取南京?”罗子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不是实力不够吧?抑或是只为了援助水西的土酋?”
“两江的清军匆忙集结于南京,都是心中惶惶。若能进攻南京,就算只陈兵于南京城下,也将引起四方轰动。江南士绅百姓苦清廷久矣,必一呼百应……”
塔天宝眨巴着眼睛,心中有些鄙视罗子木的想当然。
没错,攻打南京确实可能成功,但要说一呼百应,显然是太过自以为是了。即便有成千上万的民众奋起,战力又能有多少?
塔天宝不想再和罗子木继续深谈了,便敷衍地说道:“殿下高瞻远瞩,每一步谋划都极有深意。现在不明白,以后总会领悟的。”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罗先生急于拜见殿下,本侯却还要组织撤退。不如这样,我派快船送你去重庆,再由大都督府安排你的行程。”
罗子木痛快地答应下来,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尽快见到殿下,为张尚书求得强援。
………………
黄立并不知道历史名人张苍水还在沿海苦苦支撑,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改变出击湖广的作战计划。
打下南京又如何,太平天国的下场还不够警诫?打下来守不住,不过是能多抢些物资,给清廷再次巨大的震动。
与其如此,不如暂时保留,使清廷产生麻痹心理,以利于下次的进攻作战。
黄立出于谨慎的心理,除了夷陵、巫山这两次作战外,在其它行动中,基本上都会留有余力,使清廷难以看出明军的准确实力。
此次援助水西,也同样如此。尽管在出击湖广的作战中,军队得到了翻倍的扩充。
“如果吴三桂加码,那我军也有跟注的资本。已经过了极度危险的时期,犯不着上来就梭哈。”
此时,黄立率领部队,已经抵达遵义。从纂江出发,已经过去了七天的时间。三百多里的路程,算不上进军神速,可也不慢了。
由于清军已经遏水西要冲之路,水西的消息传不出来,黄立也难以获悉准确的情报。
“但有一点,吴军并未取得胜利,至少水西还有抵抗之力。”黄立估算着时间,认为有刘享率特遣队相助安坤,总不会比历史上的半年时间还短就败亡。
镇守遵义的益国公郝摇旗并不知道黄立的所思所想,还在给他讲解着具体的情况。
即便是最早拥戴黄立,且全力支持听命的郝摇旗,此时在面对黄立时,也显得十分恭敬,让黄立心中生出不少物是人非的感慨。
“攻取遵义并不费力,刘之复率兵进驻大方,使得遵义的守卫相当空虚。临国公接到殿下命令,便率军向大方挺进,行进速度会放慢,以待殿下。”
黄立轻轻颌首,说道:“一个营驻防遵义,还是略显单薄,我再留一個营,由益国公在此坐镇,确保我军后路无虞。”
郝摇旗也不客气,他深知遵义对于大军的重要性。不仅是确保退路,还将是粮草物资的囤积之地。
尽管贵阳的李本深不太可能率军行进三百多里,来攻打遵义,但也不得不防。
而驻防大方的清军,分别由都统吴国贵、副都统高得捷、总兵刘之复、沈应时等率领,共有近万人。
黄立率领九营将士,对大方之敌已经占据明显的兵力优势,只要不出差错,能够战而胜之。
“殿下要多加小心,提防吴三桂也赶到大方。”郝摇旗关切地提醒道:“这样的话,我军就失去了优势。”
黄立笑了笑,说道:“益国公之言,我记下了。如果吴三桂真的赶到大方,恰恰说明我军的援助行动获得了成功。”
优势可能不那么大,却也不会处于劣势。毕竟,吴三桂只带了不到三万的人马,还要分兵大方,总兵力与明军齐鼓相当。
“对了。”郝摇旗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听说殿下要给将士们发饷,官兵们听闻都士气大振。”
黄立微笑道:“确实如此。以前是条件不允许,但却不可长久。要想招募扩军,这也是必须要实施的政策。”
当兵吃粮,可能还要养家糊口,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接下来才涉及到保家卫国、效忠朝廷。
光用口号或信仰,或是其它的精神上的鼓舞,在古代是行不通的。
原来的夔东明军靠军屯,也是形势所迫,能够保持相当的战斗意志非常难得。但要是吃不饱饭,同样也样垮掉。
光靠俘虏扩军,已经跟不上扩充部队的要求。要在民间招募新兵,给田地是一方面,再加上发粮发饷,就会更有吸引力。
郝摇旗既是感慨,又是恭维地说道:“这在半年前,是我等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实在是有亏于将士,全是殿下恩典,才能有所补偿。”
黄立摆了摆手,说道:“没有将士们英勇奋战,也没有给他们发饷的钱财或物资。再说,发饷的事情,可能也不完全象益国公想的那样……”
“宝钞吗?”郝摇旗听完黄立的讲述,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黄立解释道:“也有所不同,关键是纸钞有锚定物,或是金银,或是粮食。只要到了期限,官府便能如数兑换。市面上的商品,也尽量保证充足,使纸钞能买到想买的东西。”
郝摇旗恍然,点了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这个办法好,只要能长期坚持下去,将来用不用铜钱或银子,就不重要了。”
“益国公聪慧,一语中的。”黄立赞了一句,笑着说道:“首先要把铜钱收上来,铸造枪炮;以后是铸造银币,实行钞币通用。”
“不管是银币,还是纸钞,老百姓只要能买到东西,且不是物价腾贵,就不会有什么怨言。”郝摇旗说道:“我看粮食就很好,可以作为那个什么……”
“锚定物。”黄立说道:“官府可以用粮食或银子如数兑换纸钞,保证纸钞的币值处于相对稳定的区间。”
郝摇旗不是太明白,但他知道纸钞能正常花用,这就够了。这对明军将士们来说,就是平白增加的福利,没人会挑肥拣瘦。
“益国公等文武官员,也会发放俸禄,同样是纸钞。”黄立笑着补充道:“标准嘛,由政务衙门商议确定,应该是不会饿肚子的。”
郝摇旗哈哈笑了起来,内心感到畅快和喜悦。
倒不是在乎那点钱,而是在乎其中的意义。从归顺明廷,除了空头衔,好象就没发过钱,还得自己想办法养军。
俸禄,俸禄啊,这名字真好听。等于是殿下正式承认了自己明臣的身份,尽管自己一直是这样认为,但却是实质性的一步。
光画饼还不够,起码得让人家闻到饼香,吃到点饼边啥的,才更向往那皓月当空的大饼。
黄立知道必须进行不断的调整,防患于未然,才能维持民心士气,以及将领官员们凝聚力和向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