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夜色昏暗,刘享和皮熊也在远处观察着吴军的营寨。
“黄昏时的炊烟并不见少,但观吴军却已显出疲态。”刘享放下了望远镜,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估计粮草已将告尽,不过是敌人故意增灶,迷惑我军罢了。”
皮熊颌首赞同,说道:“吴三桂老奸巨滑,确有此可能。他们在等待援兵,我们在等敌人粮尽,倒是一样的心思。”
历史上的吴三桂虽然被困果勇底二月有余,但随军粮食未毁,还能宰杀战马充饥,倒也不象现在这般窘迫。
但是,刘享突然使用吴军从未见过的火箭弹进行袭击,焚毁了吴军大半粮草物资,立时就使吴军陷入了险境。
还有什么武器比粮食更重要,喝两天粥就手脚无力,两天不吃饭人就打晃。别说战斗了,就是披甲戴盔拿起武器都难。
眼看着胜利在望,顶多再有十天半个月,吴军将不战自溃。
可刘享的心里却浮起阴霾,战局瞬息万变,在水西周边可还有吴三桂留下的人马,还有贵州提督李本深的部队。
“失败往往就在看似唾手可得的胜利之前,如果因为犹豫和迟疑而功亏一篑,那真是令人悔恨终生。”
刘享沉吟了一下,有些自失地笑了笑,说道:“我总觉得心神不安,唯恐到手的胜利会不翼而飞,甚至是胜败之势逆转。”
皮熊看了刘享一眼,说道:“某也有同感。如果放眼全局,水西形势依然危急。”
“没错,不能只看到眼前。”刘享点头赞同,说道:“或许,吴逆的援兵正在赶来,我们的迁延等待,正在转胜为败。”
皮熊想了一下,说道:“如此,我等便向安坤进言,趁吴军伤亡惨重、士气低颓,集合全军,发起总攻,一举全歼吴军。”
刘享颌首道:“虽然水西土兵的伤亡也很大,但战机转瞬即逝,相信安坤也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
从安坤和其他土目的角度来看,吴军还不够虚弱,此时发动总攻,会增加土兵的伤亡。
但要放眼全局,歼灭吴三桂这支孤军,形势便骤然开朗。即便是敌人再组织进攻,在总兵力上也略显不足,应对起来会比较从容。
刘享和皮熊商议已定,便一起赶往安坤的营寨,准备劝谏他发动总攻。
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贵州提督李本深此时正率兵由陆广(息烽)向水西赶来。
并不是他得到了吴三桂被围的消息,而是明军突然占领遵义,使得李本深意识到战局有变。
可他又联络不上吴三桂,只好一边派人通知贵阳守军做好坚守准备,一边率军取道黔西,进入水西。
……………
只相隔一天的时间,李来亨便率后队赶到了大方城下。
援军一到,黄立马上开始围城,主要是用半环形的壕沟将各座城门围堵起来,使敌难以快速突围。
城内城外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吴国贵等人眼见敌人大军会齐,暗自心惊。可事已至此,唯有拼命坚守一途。
“敌人不过两万多,我军有七千多,城小而坚,敌人休想轻易攻破。”吴国贵巡视着城防,给众将提气壮胆。
他说得也没错,按照古代围攻城池的战法,攻守双方的兵力对比,大方城的吴军并不算太过劣势。
在古代,对于攻城的兵力数量,也有相对固定的分析和判断,尽量都是经验之谈。
《孙子兵法》的说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尽管不是绝对的兵力对比,就能得出胜败的结论。但明军要攻城的话,兵力确实不占太大的优势。
“敌人没有攻城重炮。”沈应时也发现了明军的另一个弱点,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正是。”吴国贵笑着说道:“云梯倒是打造出了十几架,可蚁附攻城的话,根本不够。”
刘之复望着城外明军,瘦削的长脸上满是严峻之色,还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人的名,树的影。明军屡战屡胜,攻城拔寨,这给他平添了巨大的压力。尽管他不知道明军是用的攻城战术,可总觉得心里不托底。
“连围三阙一都不懂,这伪宗室看来,也是浪得虚名。”吴国贵伸手指了指,鄙视道:“那就是伪宗室的大旗吧?”
刘之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青天日月旗,应该是了。听说,还有一面黄底红字的宗室旗帜。”
吴国贵嘿然笑道:“弄得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呢?我军从山海关打到天之南,靠的可不是什么旗帜和名声。”
高得捷一直没有说话,反倒是观察得仔细。显然,出击失败对他的打击不小。
在他看来,明军还是在做着攻城的准备,时间可能长达数天。看明军不紧不慢的样子,他微皱眉头,冥思苦想。
“难道敌人的目标并不是大方城,而是另有谋划?围点打援,兵力并不太充足啊!或是等着水西土兵赶来会合,再用土兵来攻城?”
高得捷摇了摇头,想得脑瓜子疼,却是不得其解。
不明白,就少说话。已经被打了一次脸,高得捷也学乖了。
稀奇古怪的打法,稀奇古怪的武器,让高得捷到现在还时时想起失败的情景。
“难道伪太子就是靠这些歪门邪道,才取得那么惊人的战绩?不可能啊,那他就还一定有未曾拿出的致胜之术。”
高得捷扒着城墙,探着脖子看,想从明军的行动中,查探到些端倪。
此时,城外的大营内,黄立正与众将商议攻城的作战。
按照土营的工程进度,天黑时便能完成坑道作业。黄立没有布置夜间攻城,而是定在明天日出之后。
“李岳的火枪营,还有两個山地营,此次不参加攻城作战。待我军在城内胜势已定,便直入水西。”
黄立虽然心里着急,但却没有提前分兵行动。
李岳这三个营,暂时在大方城以南立寨安营,阻击可能来援的敌人。
不差这一天,黄立安慰了自己一句,目光投向在座的将领。
“殿下,末将请命,为攻城先登。”罗双福得到了胡茂祯的眼神鼓励,躬身拱手道:“殿下宽宥接纳,末将却寸功未立,着实惭愧。”
黄立微抿嘴角,露出笑容,颌首道:“罗将军既主动请缨,那便把先登任务交给你。两个营为先登部队,其他部队作为后续。”
胡茂祯暗自松了口气,这两个营正是他率领的湖广绿营。虽然明军安插了精兵强将,但士兵还没大变。
“攻破大方已经是毫无问题,这功劳不抢白不抢。自降附殿下以来,还未有立功表现的机会呢!”
胡茂祯相信,经过此战,殿下才会完全放心,把这两个主要由原湖广绿营组成的部队,视为明军的一部分。
“击败大方之敌后,由临国公率两营将士在此地驻防,我率大队晚一日进入水西腹地。”
黄立没有让李来亨去打七星关,在他看来,什么咽喉,什么锁钥,其实夸张的成分更大,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重要。
驻兵大方,也只是以防万一,有个后方据点。至于云南方向的清军,路途遥远,暂时不用考虑。
何况,攻取大方后,应该能缴获部分粮草物资,对于明军来说,能缓解很大的的后勤压力。
李来亨不争不抢,拱了拱手,表示遵命。
“剩下的就没什么啦!”黄立笑了起来,说道:“除了警戒部队,今晚都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攻城。”
众将应喏着,起身施礼后,纷纷离去。
待人都散去,李来亨才开口说道:“殿下,水西情况不明,还是多带点人马,哪怕是一个营也好。”
黄立摇了摇头,说道:“有国公在大方坐镇,我军就算作战不利,也有退路。而且,从俘虏口中得知,吴三桂在水西并未有信息传出,这很不正常。”
高得捷败了,可战场上除了死尸,还有伤兵。这可帮了黄立的忙,让他对水西形势,有了乐观的估计。
“吴三桂所部甚为精锐,且装备精良,恐怕不是土兵能够抵挡的。”李来亨沉吟着说道:“土兵虽有地利可倚,也不过是给吴军增添些麻烦罢了。”
“嗯,如果是在沟壑纵横的水西,少量土兵切断吴三桂的对外联系,倒也是有可能的。”
黄立却是不同的意见,说道:“我虽不看好水西,可也不认为吴三桂能够轻易取胜。从吴军征剿水西到现在,不到三个月,战局未必会明朗。”
黄立依稀记得吴三桂打水西好象是半年左右的时间,难道两三个月就分出胜负?剩下的时间里,安坤等人都是在逃命,这不太可能。
何况,刘享率领的特遣队,那是得了自己倾囊相授的真传。再加上那一肚子坏水,应该是吃不了亏的。
李来亨不再多言,通过李岳,他也知道一些三太子殿下的奇异之处。不说是未卜先知吧,但很多时候的精准判断,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或许,真有天眷神佑,真有气数这么回事。历朝历代的开国帝王,虽是艰苦卓绝,但运气却没有差的,岂非天人之所辅赞?”
黄立不知道李来亨所想,也不会提前与他商议晋封郡王的事情。现在,他觉得身边还少一个学问渊博的秘书。
有些明朝的规矩,黄立并不知道。比如郡王的封号,以及赐谥号又该如何拟定。
“这些事情只好暂缓处理,省得闹出笑话,反而不美。”黄立这样想着,与李来亨分别离开,前去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