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迤东,新兴土司府。
时间仓促,新兴土司王耀祖紧急召来的各家土司,现在只赶来了八九个,其他的可能刚收到密信,也可能正在路上。
在座的分别是宁州土司禄昌贤,王弄土司王朔,蒙自李日森、李世藩,石屏龙韬、龙飞扬,路南秦祖根,陆凉资拱,弥勒昂复祖。
未到的则是嶍峨禄益、王扬祖,维摩沈应麟、沈兆麟、王承祖等人。
王耀祖五十来岁,略显肥胖,两肩又高又宽,使他看起来好象有点躬腰。
他颧骨高高的,宽宽的面孔上带着愉悦的笑容,目光在下边议论纷纷的土司身上扫过。
“吴三桂竟然被太子殿下击败,投降归附啦,真是万万也想不到的事情。”
“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起兵造反了吧?”
吴三桂都降明了,云南估计也会易帜,那反清的名义就站不住脚,总不能准备好了,不反不成吧?
“我看未必,昆明那边还没易帜,好象还是效忠清廷。”
“有三太子殿下,我看,沐国公的幼孙沐神保就不能奉以为主啦!”
“那肯定的。三太子殿下,岂是沐神保能比的,差得太远啦!”
这帮土司早已暗中联络,要趁着吴三桂远征水西时,起兵反清搞事情。
为了有大义名分,把黔国公沐天波的幼孙沐神保藏匿在新兴州的王耀祖,便成了首脑,与各家土司约定:“今沐氏有子在,事成奉以为主。”
除了沐神保,这帮土司把隐藏起来的开国公赵印选也请了出来,作为号召之资。
但三太子的横空出世,一下子就改变了众人已经想好的计划。再看沐神保和赵印选,那根本就是蚂蚁穿豆腐,提不起来了。
王耀祖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意,心想:你们觉得沐神保不足以成为号召之资,我就不能成为首脑啦?却不知天上掉馅饼,我又有了更好更大的名义。
等众人议论得差不多,不时向王耀祖投来异样的目光,王耀祖才干咳一声,开口说道:“诸位,形势剧变,我等也要因时而动,召诸位前来,也是共商此事。”
“王兄,我等既以你为首,有个什么章程,王兄不如先讲出来。”禄昌贤草草拱了拱手,神态已经比原来少了几分尊重。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王耀祖呵呵一笑,起身道:“既如此,那某就先请出位贵客,与诸位共商。”
众人不明所以,注目观瞧从后堂请出的一個人。
从外表看,这个人都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象是读书人的样子,只是比读书人似乎要健壮,肤色也晒得较黑。
“这位是太子殿下的信使,陈进才陈先生。”王耀祖脸上闪过不加掩饰的得意之色,伸手介绍道:“来到新兴已经有些时日。”
众人的脸色变了,犹豫了一下,纷纷起身,与陈进才见礼。
“老王啊老王,原来你是这样的老王,偷偷地还留了一手。攀上高枝,还不声不响,真有你的。”
众人或腹诽,或鄙视,或佩服,但对于出现在眼前的新大腿,都露出了渴望一抱的神情。
什么沐神保,什么赵印选,哪及得上风头正劲的三太子殿下的一根汗毛。
陈进才表面有礼,内心却颇为得意。搬出三太子这块金光闪闪的招牌,这帮土包子还不得花了眼,望风来投啊!
他本来是和常金印、倪生龙,还有丁调鼎是一伙的,都是师从忽悠派,四下流窜作案,唯恐天下不乱。
可常金印和倪生龙跑了川东一趟,便捞了个布政使,还得殿下密令,在水西展开了行动。
尽管是好友,这也让陈进才颇为失落。他不想靠朋友的推荐,得个一官半职。非要潜入云南,也说动土司叛清投明,在三太子殿下那里挂个号,得个头彩。
寒喧客气一番,陈进才与众人都落座,他便取出一沓空白印札,还有盖有定王大印的令旨,把刚推出没多久的对土司的政策,向在座土司们进行宣讲。
王耀祖慢慢喝着茶水,观察着众土司两眼放光的模样,心中既得意,又有些鄙视。
“哼哼,这帮势利眼,刚才还想着挤兑我,对我首脑的地位表示疑议呢。现在如何,一个个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没见过世面。”
陈进才宣讲完毕,给众土司分发印札,又出谋画策,“不管吴三桂还是其他清官清将如何逼迫,都要隐忍待机。但暗中要做好准备,等殿下挥师云南,便是我等竖旗起事,反清复明的时候了。”
陈进才来到云南的时日不短,可与王耀祖建立关系的时间却不长。对于外界的信息,他也缺乏了解。
所以,他采取的还是殿下对安坤传授的计谋——装怂装孙子。
众家土司深以为然,独自造反多危险。有明军的援助和呼应,岂不是胜算大增?
吴三桂不管降没降附明军,都得干他,使劲地干他。不如此,哪来的功劳,殿下又岂会给各家增加土官的名额?
众土司如打了鸡血般,个个群情激愤,你一言我一语,在陈进才面前全力表现着对大明的的眷恋和忠诚,对清军的刻骨仇恨。
最后都发出了一个整齐而响亮的声音,干他丫的!
………………
黄立并不知道云南的乱象已经开始,还在继续着作战计划,率领联军已经抵达贵阳城下。
在进军的期间,郎岱土司陇安藩、凯里土司阿戎各率人马赶来会合。随后又有金筑安抚司等土司派兵助战,使联军的总兵力达到了七万多。
“可惜,这些土兵的战力不强,更不敢放心使用。”黄立心里很清楚,绝不能因为眼前的兵力数量,而产生错觉。
说到底,辅助作战可以,真正的战斗,还是得依靠明军自己的力量。
当然,现在的形势是一片大好。攻下贵州,便如一座大山,压在了云南头上。不仅断绝了云南的外来粮饷,更使其处于被清廷猜疑的尴尬地位。
“想出滇作战,看你们能出动多少人马?”黄立认为至少一两个月的时间,云南才有可能做好准备,总兵力也不会超过四万。
至于湖南方向,清军要展开反攻,需要的时间更长。因为明军水师还在长江中上游江面。
闽浙水师虽控制了南京江面,并到了九江,但还在熟悉河道,却并未积极地向上游进攻。
还有广西清军,可能会对贵州用兵,但兵力不会太多,黄立也并不太担心。
“为什么每打一仗,都是越打越大,总有收不住手的感觉。”黄立抬头望着贵阳的高大城墙,心里升起了疑问。
其实,这也很好解释。
满清已完全占据了大陆,明军打到哪里,都是四面皆敌的形势。
占的地盘越大,接触敌人的面越广。敌人又不是死人,你不惹他,他还要上来讨打呢!
“殿下,箭书已经射进城内。”李岳赶来汇报,打断了黄立的思绪,“土营也选定了挖掘的地点,很快就会开始施工。”
黄立微笑颌首,说道:“我倒希望敌人坚不投降,给我军爆破城墙的机会。”
李岳眨巴着眼睛,很快就明白了殿下的意思,笑道:“那些土酋吗,让他们见识下地动山摇的破城威势,肯定会更乖顺更听话。”
黄立笑了笑,转头召过“吴三桂”,说道:“你陪在我身旁,围着城池转一转。”
已经来到了贵阳城下,自然是要让“小桂子”亮个相儿。对城内的敌人也是个震慑,有可能促使他们不战而降。
同时,也是让风声传得更广更快。并给吴三桂降明反清,再增加些证据。
“吴三桂”甚是惶恐,赶忙躬身道:“小的全听殿下吩咐。”
就喜欢看你这副诚惶诚恐的熊样儿,虽然不是真的吴三桂,可还是觉得心里很畅快。
黄立轻拉缰绳,战马打了个响鼻,不紧不慢地迈开了蹄子。“吴三桂”落后一个马身,恭谨地跟随。
“靠近点。”黄立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笑着,“挺起胸,抬起头,别畏畏缩缩的。”
张玉山赶忙照做,对于扮演“吴三桂”,他还显得甚是生疏。
“对嘛,这才象个平西王的样子。”黄立微眯嘴角,掩饰着心中的愉悦。
这就是汉奸的下场,苍天无眼,我就代天罚罪。不光是吴三桂,还有尚可喜、耿精忠,一个一个地收拾。
城上的清军心情复杂,既惶惑,又恐惧,呆呆地望着在大旗衬托下、绕城而行的大明宗室和他们曾经的主子平西王。
离得老远,当然是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但这已经够了。
城外有七万多敌人,城内却不足两万人马。虽然有高大的城墙,可清军已经是心内惶恐,士气衰落。
劝降箭书已经射进了城内,此时送到了李本深的手中。在水西的惨败,给李本深造成了很大的心理打击。
如同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溜烟地跑回家,躲进被窝里瑟瑟发抖。李本深虽然没那么不堪,可也是意气低沉、难以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