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暗自摇头,这位要真见到吴三桂,肯定是被吴三桂暗中除掉,或是解送京师,以向清廷证明自己忠心耿耿。
历史上,查如龙没见到吴三桂,又到了曲靖府,不慎被知府李率祖拿获,伪造的信札和血书都被查出。
吴三桂果然为了自证清白,派人将查如龙解送京师,遂被清廷杀害。
如今倒好,李率祖被杀,吴三桂也嗝屁了,查如龙还活蹦乱跳,并找到人生新的起点。
“虽然有些迂腐,不过是读书读多了,不识人心险恶,也不知天下大势。但就凭造假的手艺,绝对是个人才。”
黄立眨巴着眼睛,奇思妙想,或者说是坏水,又一股子一股子地冒了出来。
“吴三桂的降附,会给清廷带来沉重打击,对于汉官汉将的猜忌和怀疑,也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添火加柴,让满清成为真正的满清,没有人再敢给他们卖命。”
查如龙注意到太子殿下脸色的变幻,有些诧异地停下了讲述。基本讲完了,没什么影响。
黄立微笑颌首,说道:“查如龙,你暂且停在我的身旁。有些工作需要你来做,待我想好再说。”
“殿下有差遣,那是微臣的荣幸。”查如龙赶忙躬身应承。
洪元其目光闪动了一下,感觉到了更大的压力。在赐谥号的工作上,他做得不好,其实是学识不够,让张默拔了头筹。
“光熟读《大明律》还不够,还有《明会典》,以及其它的一些书籍。以后无论殿下想征询什么,我都能咔咔咔地讲出来,那才算合格。”
洪元其知耻后勇,已经开始付诸行动。
他不仅拿到了张默献给黄立的《明会典》,还在贵州巡抚罗绘锦家中搜罗了不少书籍,都装到了一個箱子里随身携带,随时能读。
黄立不知道洪元其已经立下志向,要当他的“度娘”,随时以备检索查询。
他又与查如龙聊了会儿,主要是询问他在江湖闯荡的见闻,便安排他下去休息。
“又多了个秘书,一个造假小能手,简直太有用啦!”黄立心中喜悦,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
广州。
平南王尚可喜手中拿着李本深的反清檄文,以及几份最新的情报,脸上神情变幻,既有凝重,又有紧张,还有几分恐慌。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尚可喜的神情有所松缓,满怀期待地望向房门。
一身文士装扮的金光进入屋内,施身施礼,“王爷唤某前来,可是又有大事发生?”
金光二十岁那年,参加会考,名落孙山,他便出去游览名川大山名。恰逢去山东登州访友,遇上了奉旨到岛上平乱的副将尚可喜。
尚可喜看他气度不凡,满腹经纶,非常赏识他,在平定战乱后,便把金光带回中原。
等到尚可喜投降清朝,金光认为,清朝是异族夷虏,不愿为清朝做事,几次潜逃却都未果。
金光虽然屡屡冒犯,但尚可喜欣赏他的才华,总是以礼相待,屡加偏护。金光也因此幸免于死,还被尚可喜留在幕府中,委以文牍之事。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金光深感尚可喜大恩,于是便开始了忠心追随。
尚可喜也对金光倚为股肱心腹,好问决疑。并把金府建在平南王府旁边,两府有门相通,方便尚可喜随时召金光入府相见。
“先生快请坐。”尚可喜赶忙起身,将檄文和情报递给金光,急迫地说道:“最新的消息,吴三桂应该是叛降无疑了。”
吴三桂降附明军的消息传来已有数日,尚可喜是既惊又疑,实在太过突然且诡异。
已经是亲王,儿子还在京城,吴三桂凭什么抛弃荣华富贵,背叛清廷?
在尚可喜和金光的商议和猜测中,一是吴三桂兵败被俘,为保性命无奈投降;其次则是已经在水西战死,明军利用缴获的印信伪造檄文。
虽然原因有两种,但结果却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吴三桂失陷或阵亡,意味着天崩地裂的大变局,由不得尚可喜不惊惶恐惧。
三藩之中,吴三桂的实力最为强大,尚可喜和耿精忠虽然也有一省在手,但真正能够完全掌控的藩下人马,却并不多。
吴三桂有五十三佐领藩下部队,尚可喜和耿精忠却只有十五佐领,按照“甲二百设一佐领”,也就三四千甲兵。
如果按照五丁出一甲的比例算,全部动员的话,尚耿二藩掌握的亲信兵力在一万五六千上下。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数字,男丁只能算兵员,不经训练,不可能有多强的战力。
但有一点,为了海防的需要,广东的绿营额兵是六万八千,福建也与之相当。
也就是说,绿营兵将才是这两省的清军主力,而不是两位藩王的直属人马。
金光看过情报,苦笑着叹息道:“如此一来,不管吴三桂被俘被杀,这叛反的罪名是跑不掉了。朝廷那边,恐怕也无法再拖,必然会给出确定的结论。”
尚可喜的担心不仅在于广东,毕竟云南还没有动静,离广东还远着呢!
“朝廷会因此而撤藩吗?”尚可喜急着问道:“云南的吴部官将会跟着吴三桂一起反叛吗?”
金光思索半晌,缓缓说道:“撤藩还不至于,为了稳定人心,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此议。”
“至于吴部官将——”金光摇了摇头,说道:“群龙无首,必起纷争。关键是朝廷,肯定不会再信任他们。”
尚可喜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明军就算趁乱进攻云南,恐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取胜,甚至是夺取滇省的。”
“那还要看伪太子的手段。”金光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得不说,在吴三桂这件事情上,伪太子搅起了风浪,掀动了人心。李本深降附,就是明证。”
尚可喜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征剿水西,竟然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伪太子也实在太凶悍了,总督、提督已失陷不少,这回连亲王也丧在他手。”
“应该是提前在水西布局,暗藏精兵,才使吴三桂猝不及防,惨败失陷。”金光不掩钦佩之情地赞赏道:“谋略如此深远,令人叹服。”
尚可喜轻抚额头,对金光夸赞伪太子虽是不满,可也不想责怪,他又何尝心中凛惧呢?
“王爷,当务之急是上奏朝廷,痛斥吴三桂辜恩反叛,表明王爷始终之诚。”金光沉声说道:“并竭力保固岭南,让朝廷放心。”
尚可喜捋着胡须,连连颌首,与吴三桂划清界限,确实相当必要。不管吴三桂反叛有何原因,他必须表明态度。
同时,要保固岭南,朝廷就不能动他的藩王,还要倚重于他,岂不是一举两得?
尚可喜皱眉思索,并不确定地询问道:“高州的祖泽清,需要加以防范?”
祖泽清是祖大寿之子,吴三桂的表弟,现任广东高雷廉总兵,辖高州、雷州、廉州等地域的绿营军队。
虽然都以三藩来称呼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但出身不同,互相之间还是有隔阂的。
吴三桂和祖泽清都是辽西将门出身,尚可喜和耿精忠则是皮岛毛文龙的旧部。
“除了祖泽清,还有其他人。”金光思索着,小心谨慎地列举着人名,“刘进忠、苏利、李化龙、朱瓒……”
这些人要么与吴三桂有关系,要么是前明旧将,要么是招安的海寇山贼,都属于不稳定因素。
尚可喜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在广东,竟然也有如此多的隐患。
金光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暗流汹涌,不得不防啊!可还不能太过明显,免得激起叛乱,一发不可收拾。”
………………
南京。
两江总督郎廷佐也在阅看着反清檄文,脸色阴晴不定。
等到放下情报,朗廷佐已经做出了决定,取过纸笔,稍微斟酌了一下,便给朝廷写奏折。
吴三桂的反叛,看来基本上能够确定。不管是不是他的本意,这已经是事实,难以更改。
汉官汉将人心浮动,特别是与吴三桂有过交集的,就算现在没有异动,也要严加监视。
比如江宁将军祖永烈,他的养父祖大寿,那可是吴三桂的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
尽管祖永烈领着八旗兵将造反是绝不可能,但暗通消息,刺探情报,还是不得不加以防范。
最好的办法就是调走换人,到了京城,想必就不用担心了。
奏折还没写完,便有下人来报,江宁将军祖永烈前来拜访。
朗廷佐赶忙把奏折收起,起身前往厅堂会客。
“这是做贼心虚,还是来自证清白?都不重要啦,人心惶惶之际,我这奏折一上,朝廷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朗廷佐倒不是和祖永烈有什么怨仇,但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理。把祖永烈这个不安定因素从身边去除,也免得日后出事。
吴三桂作为满清所封的异姓藩王,实力雄厚,再与明军联手,足以扰动天下大势,惑乱人心。
虽然离着南京还很远,但明军耀武城下的行动,还是让朗廷佐感到了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