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又换上了实心弹,放平了炮口,一炮打过去,数名清军便非死即伤,血肉飞溅,十分惨烈。手中的盾牌也形同虚设,全无效果。
鸣金的锣声响了起来,绿营兵如蒙大赦,狼狈地向后奔逃,身后却还不断射来死亡的子弹。
天空中又稀稀拉拉地落下雨点,仿佛上天在为这屠场般的惨景流泪。
泥水中,受伤未死的绿营兵在惨叫呼救,还有的在往回爬,身上脸上沾满了血污和污泥。
勒尔锦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要上奏朝廷,阴雨连绵,贼立垒掘堑,骑兵不能冲突。应再增派绿旗步兵,填壕发炮,继以八旗勇士,庶可灭贼。”
“王爷高见。”
“王爷英明。”
在阿谀的奉承声中,勒尔锦拔马回营。他没注意到,不少投注在他背影的目光,带着怨忿和仇恨。
炮灰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思想。当生命被轻贱得连狗都不如时,他们也会呲牙,也会低吼,甚至会爆发。
只不过,在积威重压下,怨恨的情绪遭到了遏制。可一旦冲破阻碍,就如火山爆发,不可收拾。
无数炮灰就这么丧命于战场,如同飘散的尘埃,除了他们的家人,没人会想到他们,也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姓名。
但对于抗清志士,他们的名字将受人敬仰,他们的事迹将传颂千古,将名垂青史,熠熠生辉。
“故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袁继咸,赐谥‘文烈’;故江阴典史阎应元赐谥‘忠烈’,典史陈明遇赐谥‘忠毅’,江阴训导冯厚墩赐谥‘忠节’……”
黄立郑重地在令旨上盖印,对于这些忠贞的抗清志士,他是极为钦佩崇敬的。
江阴抗清三公,官不高,名不显,英勇抗清之气节,却令那些身居高位却又不战而降的高官大将们无地自容。
“昭示天下,待光复神州,各地皆要为殉国的抗清志士立祠,岁岁祭祀……”
除了为有名的抗清志士立祠设祭,黄立还要在各地建立烈士墓、树碑勒石,得到万民的瞻仰。
流血又流泪的怪事,黄立绝不允许再发生,要让烈士们死得其所,名垂青史。
而生前身后名,配祀享祭,也是活着的忠臣义士想要得到的待遇。只要忠心耿耿,只要兴复大明。无疑,对他们也是一个巨大的激励。
而傅山看到殿下颁发的令旨,第一时间便赶来为老师向殿下谢恩。
他和郭都贤已经被黄立任命为《忠烈传》的编撰,黄立第一批赐谥的名单,便出于他和郭都贤之手。
不仅要编撰《忠烈传》,黄立还要搞个《汉奸传》,让汉奸卖国贼遗臭万年。
而在历史上,连清廷都瞧不起那些屈膝投靠的奴才,编了個《贰臣传》。洪成丑、孔有德、尚可喜、祖大寿等人,皆列名其中。
“忠臣义士本就该名垂青史,受万世敬仰。”黄立扶起傅山,对这位“学海”的印象极好,尽管不是剑侠。
傅山起来后,被赐座上茶。对于殿下的礼遇,他已经习惯,发现这是殿下已经形成的观念。
在他猜想中,应该是游历海外对殿下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对此,他倒是心中欣慰,认为殿下被理学毒害得不深,实在是幸事。
“郭老最近没和先生辩论吧?”黄立一边翻阅着傅山呈上的著作《墨子注》,一边笑着随口问道。
傅山学术研究的重点是诸子,越是深入研究,越是觉得所谓儒者之不济事也。
“殿下有所不知,郭大人身染瘴疾,微臣正为他诊治,只是稍微稳定。”傅山躬身道:“是否能痊愈,微臣并无把握。”
黄立愣了一下,抬头问道:“瘴疾?是何症状?”
傅山如实进行了描述,黄立眨巴着眼睛,问道:“是疟疾,或称打摆子吗?”
“亦有此名称。”傅山说道:“若郭大人病情依旧,微臣准备再试试大柴胡汤。”
黄立微微颌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孤在海外游历时,也见过此病患者。当地土著使用黄花蒿榨汁服用,颇为有效。”
傅山有些不太确定,问道:“殿下说的是黄花蒿?”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后世所谓的青嵩素,其实并不是从青嵩中提炼出来的,而是从很相似的黄花嵩中所得。
中医书的青嵩,又名香嵩,是经常入药的一种,包括能治疟疾的方子。而黄花嵩,又名臭嵩,却几乎不用。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孤王可以确定,就是臭嵩,能治疟疾。”
傅山犯起了犹豫,殿下说得笃定,可到底是未经实践,医者当慎重。
“先生若是犯难,可先找其他病人试试。”黄立缓缓说道:“毕竟,身份使然,对郭大人的用药还要慎重。但若试验成功,这可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古代中医对于治疗疟疾号称有八十多个方子,但效果吗,确实不敢恭维。有些方子还很古怪,或者称得上是诡异。
黄立知道,特效药除了青嵩素,还有奎宁,也叫金鸡纳霜。但那很难获得,不知道在多少千万里以外的美洲呢!
傅山捋着胡须,点着头,说道:“殿下既是亲眼所见,微臣便试验这黄花嵩的药效。不知,用量多少?”
“越多越好,可劲儿地喝。”
黄立也不知道喝多少鲜榨汁能顶得上提炼的青嵩素,甚至含量太低的话,有没有效果也不清楚。
这样的治疗法,估计跟个人的体质也有关。肚子大能喝的,当水,当饭,吨吨吨地猛灌,还就不信了。
那你要是喝不下去,病治不好可不关我的事儿了。
傅山有些愣怔,这种牛饮治法,他是闻所未闻。眼见也问不出啥了,便起身告退。
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傅山回去跟郭都贤说了一下,想听听他的意见。
没想到,郭都贤一听是殿下赐的药方,立刻来了精神,赶忙催着傅山去给他弄嵩草来。
这是多大的荣耀呀,别说是嵩子榨汁,就是毒药,郭都贤都得痛饮他三大碗。
傅山眼见病人如此迫切,也没办法。带着几个人去割了几大捆,给郭大人榨出汁来。
吨吨吨,吨吨吨!郭大人这一天就拿这纯绿色无污染的嵩子汁当饭当水,灌了个水饱,看得傅山是目瞪口呆。
第二天,黄立还不放心,本想亲自去看看,却被洪元其劝住。
已经是监国啦,准皇帝,可不敢随便去探望,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特别是郭大人,那可是个讲究人,万一会错了意呢!
黄立不太明白能会错啥意,但也从谏如流,只派人去看望。听到回报,老郭还在吨吨吨,黄立不禁叹了口气,担心老郭的肚量,或是变成绿人。
好在第三天,傅山便来报告喜讯,老郭已经不摆了。顺便问一下,是否再吨吨巩固巩固。
“这个——”黄立轻抚额头,深深佩服老郭的海量,“还能喝的话,就再喝一天吧!”
傅山虽然惊讶于这黄花嵩的疗效,可也看出黄立并没有深入研究,很可能就象他说,只是看过而已。
“其实,还是要预防为主。”黄立开口说道:“疟疾是被疟蚊叮咬才得,平常注意驱蚊,睡觉用蚊帐……”
这些是黄立准备写出来,要求部队注意,特别是征缅的人马,以减少非战斗减员。当然,也是要通过官府向百姓晓谕的。
傅山甚为惊奇,这又颠覆了中医对疟疾的认知和理解。
中医认为疟疾的发病原因和受到疟邪侵犯有关,与正虚抗邪的能力下降也有一定关系。
实话实说,中医治疗疟疾的效果并不好。至少没有西药对疟原虫能快速、高效地进行控制。
“殿下所说的疟原虫是什么样的?”傅山听黄立说完,疑惑地问道。
黄立摇了摇头,说道:“疟原虫太过微小,肉眼是看不到的。只有借助于仪器,但这仪器想造出来挺难的。”
“殿下——”傅山手在空中做了个无意识的动作,却没有再问下去。
别人肉眼看不到,可殿下却说得头头是道,这是身有异能,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难道鬼呀,神呀的,殿下也能看到?
黄立还沉浸在自己的讲说之中,傅山是医生,通过他能更好地传播预防知识,并治疗疟疾。
“傅先生,能治好郭大人的话,你再深入研究一下。使瘴疠不再为人所惧,就是造福万民啦!”黄立对傅山期盼殷殷。
东南亚将是兴复大明后的攻掠重点,能够解决疟疾,将扫除一个很大的障碍。对前往开发的百姓,前去征服的将士,都具有重大的意义。
而青蒿素的提取,黄立想到了一个常规的办法,不知道行不行,需要傅山进行实验。
把嵩草切碎,加入有机溶剂乙醇或乙醚进行搅拌,使青嵩素充分溶解。过滤后再将有机溶剂挥发,应该、差不多、可能会得到青嵩素。
啥诺奖就算了,黄立准备设立个更大的奖,自己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去拿。
“殿下放心,微臣按照殿下所授之法,马上就开始实验。”傅山躬身领命,心中甚是激动。
如果能够制造出治疗疟疾的特效药,他傅山就能名扬天下,名垂医史,更能救治万民。
说不定,还能与医圣、药圣、药王齐名呢!
黄立送走了傅山,坐下来思虑了半晌,觉得要搞出最简易的显微镜也不是很难。就算观察不到疟原虫,对微观世界也能了解一下。
科学基础太过薄弱,但迎头赶上还来得及。西夷也没领先多少,超越他们顶多也就一代人的时间。
重新兴复的华夏,在各方面都将屹立于世界之巅,光芒万丈,令人仰视耀目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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