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既下,黄立便留下巡抚倪生龙,两营明军和刚招募的三千土著兵,并让从昆明带来的工匠抓紧建立工坊,招募工人,尽快开始生产制造。
当然,短时间内的产量难以供应军队,还需要从昆明长途运来一批,才能展开后续行动。
“打下广东,应该能够建起更大的兵工厂。不论是人力物力,都能为军队提供充足的弹药物资。”
黄立喜欢计算,喜欢推演,每次军事行动都不是凭空想象。
不管是兵力,还是粮弹物资,以及行军路程,行动时间,都尽量达到他所制定的能够取胜的条件。
“攻一省固一省,尽量不与清军展开拉锯战,最大程度地减少百姓的痛苦。虽然兴复大明的进程可能会慢一些,但更加地扎实稳固。”
除了弹药物资供应上的现实困难,黄立还有这样的想法。进击湖广后,又主动撤退而回,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你看清军会坚守桂林吗?”黄立骑在马上,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边随口向赵良栋询问道。
赵良栋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末将以为清军坚守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我军从云南起兵,长途行进,已超千里。”
“就算能就地得到些补充,也不过是抵得上每日消耗。若久顿于坚城之下,粮草物资必然不敷。而且,敌人也必然会抢掠周边,使我军无法就地因粮……”
“何况,线国安等孔有德的旧部,在桂林生活日久,家眷皆在城中。若弃城而走,定然速度不快。若我军轻骑疾追,恐怕在途中便难保周全。”
黄立微笑颌首,说道:“我军携带的粮草物资确实不多,在桂林城下也只能坚持十日左右。但十天的时间,已经够了。”
赵良栋知道殿下对于攻城是信心满满,虽不明所以,却也甚是好奇。
“召唤雷霆炸开城墙,真有其事吗?末将虽然相信殿下的能力,但子不语怪力乱神。若上天真有灵验,又岂会令满清夺得天下?”
黄立突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良栋,说出一连串的话来。
赵良栋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极为震惊地望着黄立,这真是他马上要脱口而出的,却被殿下一字不差地提前讲出。
黄立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是无知者的掩饰。很多怪异的事情,不是避之不及,而是要深究其理。”
摆了摆手,黄立说道:“你不必说,孤已明白。上天有灵,灭明者非满清,非贼寇,实是自身积弊所致。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
这就是黄立对于明灭的结论,最主要的原因出于内部,是积重难返,又没有一个有魄力的领导者敢于大刀阔斧地拔乱反正。
赵良栋直觉喉咙发干,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再看殿下的目光,已经显出了敬畏和凛惧。
“或许真的有神佑天眷这么回事,殿下便是修炼了神仙的法术,至少是能看透人心,识别忠奸。如果不是如此,断不会在一年时间里翻天覆地,搅动天下大势。”
赵良栋偷看殿下的背影,后背竟有些凉飕飕的冷意。
“用这招儿吓唬人,果然是屡试不爽,无往而不利。”黄立微抿起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个小把戏,却能令人不敢欺骗,也从某些方面绝了他们的不忠之心。黄立认为是值得的。
这個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摊子铺得越来越大,手下文臣武将越来越多。黄立也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心思,来平衡,来制约,维持住整个团体的稳定和团结。
毕竟,一个不能精诚团结并向着共同目标奋进的集体,不可能承担起驱除鞑虏、兴复华夏的重任。
而大多数人愿意为之奋斗,所图的不外乎名利二字。说白了,就是升官发财。
黄立对此并不苛责,反倒认为是人之常情。
爱能发电吗,情怀能当饭吃吗?最实际的,却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不管是将领,还是小兵。
………………
南宁。
第一批滇盐过广南,再走水路,终于运到。这有赖于广南土知府侬鹏及沿途各家土司的配合与支持,他们自然也得到了好处。
广南府缺盐,广西也缺盐,黄立命令云南巡抚方光琛委派专人,负责滇盐入桂的工作。
食盐运进来,不仅方便广西百姓,卖盐所得,还能充当军费。
当然,滇盐运输路途远,成本高,向广西运输也是权宜之举。
等到明军消灭了广西的大砣清军,才会分兵夺取各州县,象钦州、合浦、北海等沿海地区,就有现成的盐场,可以直接供应广西。
严格地说,这已经不属于广西的辖区,而是属于广东的廉州府。
因为广西原来是不临海的,是内陆地区,直到新中国建立,广西“收复”沿海地区的梦想才最终得以实现。
这是朱八八的划分,清廷延续其制,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却严重阻碍了广西的经济发展。
例如广西失去了产盐区,沿海的盐进入广西需要经过重重关卡,导致盐价上涨,百姓苦不堪言。
倪生龙对于盐政,已经得心应手,不仅把远道运来的盐变成了银子,还以此拉拢土司,并把盐作为了招募新兵的优惠条件。
“待殿下回师,占领廉州府,广西就有了自己的产盐之地,自己这个巡抚也好当了。”倪生龙对于黄立的承诺极为期盼,也立志改变广西穷乡僻壤的面貌。
扶着城墙,倪生龙向外张望,但见数千将士正在辛苦劳作,沿城掘壕,加强南宁城的防御设施。
虽然说有近万人马驻防,但也不得不考虑到清军的进攻。尽管廉州府的敌人并没有多少兵力,还要注意海防,可也不能疏忽。
黄立之所以比较放心,一是对己军的倚坚防御能力比较自信,其次则是广东高雷廉总兵祖泽清,已经与明军暗通款曲,准备反正。
黄立暂时让其稳住,就等着消灭马雄和线国安所部后,攻入广东时,再举旗易帜,造成广东的混乱和轰动。
倪生龙沿城墙走了一圈,才下了城墙,看着在城门旁搭起的招兵的席棚。
几个刚入伍的明军士兵,有彝族、壮族、苗族和瑶族,轮流出马,用不同的语言大声宣讲着,吸引着行走而过的百姓。
入城的各族百姓好奇地张望着,也有上前打听,也有去听官府派人宣讲的告示。
“夷汉百姓,都是大明子民,监国定王殿下欲以善政待之,欲使之不受欺辱贫苦……尊重夷人风俗,纪律严明,不动百姓一丝一粟。”
“汉夷百姓,切莫怀疑畏缩,踊跃入伍,消灭鞑虏,驱除暴政,以共享安乐生活。”
“另有琼州沃野千里,欲前往耕种者,给地三十亩,赋税十抽一。有意者,前去官府登记,官府将统一安排路上各项事宜……”
一边是招募新兵,一边是移民入琼州,倪生龙完全贯彻实施殿下的计划,开始对广西的治理。
山多地少,人地失衡是主要的矛盾;琼州和川西则相反,最缺乏的就是人力。
但川西相对于广西来说,路途太过遥远了,移民太过艰难。而琼州则近在眼前,可先作准备。
所谓的治安不好,盗匪横行,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太穷了。
一个披着羊毛织成的破斗篷的彝人犹豫着、迟疑着,但看了旁边面黄肌瘦的妻儿,脸上又现出坚定之色,不顾妻子的阻拦,大步走了过去。
“当,当兵给饭吃嘛?”征兵的小军官觉得眼前一暗,抬头看去,不禁暗自称奇。
这个彝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头上缠着黑布,光着脚,露出的胳膊上肌肉虬结,甚是慓悍。
小军官笑了,说道:“当兵不仅给粮,还给饷银,足够你养活三五口的家眷。军属还有优待,将来给田地耕种,赋税很低。”
彝人瞪着大眼睛,好象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关键的养活家口却是听明白了。
“这个,举起来,五次!”小军官指着旁边的石锁,比划着说道:“就算合格,可以当兵啦!”
阿布点了点头,上前抓起石锁,轻松地举起,应该是没听清几次,呼呼呼地连续作着动作。
“好,好,可以啦!”小军官笑着点头,伸手叫过阿布,开始登记:“姓名阿布,男,二十六岁,彝族,身高六尺一,家有一妻一子一女……”
阿布压抑着心中的急迫,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小军官呵呵一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拿起号牌递给阿布,郑重说道:“当了兵就要奋勇作战,若是临阵畏怯,或是逃跑,那是要砍头的。”
阿布稍有些不耐,说道:“打仗自然是要卖命,俺懂的。”
小军官也只是随口提醒,到了军营,自然会有主官教导训练他们。
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席棚,温言道:“去那里吃饭,你的家眷也可以。领到粮食,安置好他们,你就要入军营,不能自由行动了。”
官府正在修建简单的军属居住区,用土夯的低矮平房,但在穷苦的少数民族看来,却已经是很好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