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其中还有一个黄立并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八旗兵将的调动制度。

比如这次出兵南下，清廷是议定满蒙八旗每佐领前锋各一名，护军各七名，骁骑各十名、汉军每佐领出骁骑各十名。

也就是说，南下的八旗兵将是从各佐领抽兵拼凑出来的。将领也是从满洲亲贵中简拔，领印统率。

有没有类似宋朝禁军的搞法，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那种。

这样一来，临时编制的兵力，大家都互相不认识，也就谈不上战友袍泽的情谊。

如果打上几仗，过上一段时间还好，总能磨合熟悉，有个默契啥的。

可就这么乱七八糟的组合部队，哪里还谈得上凝聚力？军心士气旺盛时还好，可一旦遭到挫败，個人顾个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收起感慨，黄立率军继续向柳州前进。柳州城，在他看来，已是囊中之物，正好在夏国相、胡国柱等人面前炫一下雷霆劈城的高科技。

可事与愿违，黄立还未抵达柳州城下，便又收到急报，广西提督马雄已经开城投降了。

“这么快？”黄立咧了咧嘴，竟然没给他炫技的机会，稍感意外。

但转而一想，他又释然了。从马雄的心理上说，这并不意外。

满心欢喜地等到援兵，兴冲冲地出城迎战，又屁滚尿流地惨败而回，心理上的落差是巨大的。

决定因素还在于援军竟然弃城而逃，把他这个大傻瓜给扔在了柳州城。

“什么人哪，缺德带冒烟。骗着老子出城迎战，手下的绿营兵将损失惨重。你们拍屁股就跑，让老子顶缸送死，不带这么玩儿的。”

黄立猜测着马雄的心思，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这个尼雅翰不是来助拳增援的，是来搞笑坑人的。没错，柳州城的坚固程度比桂林差得不少，可也没你这么干的。

就算没有援军，人家马雄手中有上万的绿营兵将，好好守城也能坚持几天。

可给你们这么一搞，军心士气低颓，也绝了守军等待援兵来解围的希望，投降好象是最好的选择了。

此时，在柳州城内，明军已经完成了对全城的控制，投降的绿营官兵都开出城外，进行改编整顿。

马宝对马雄的态度亲近，正在他的陪同下参观着柳州城内几近建成的清真寺。没错，马雄出身固原，也是回族人。

“马某准备在清真寺建成后，再延聘各地著名经师，至柳州讲学。”马雄声音低沉地介绍着，“马某还准备建回教坟山，只是……”

马宝眨巴着眼睛，微微颌首，说道：“殿下应该不会干预此事，只是这资金却不能再从官府中支出。”

“这个倒是无妨。”马雄精神一振，说道：“马某还薄有家产，再募捐一些，也就够了。”

马宝笑了笑，说道：“若是募捐，也算在下一份，略尽绵薄之力。”

“多谢马将军慷慨。”马雄拱手致谢，心情显得轻松了不少。

马宝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你献城有功，殿下必有封赏。可马某有一良言相告，你要切记。”

马雄赶忙躬身作恭聆状。

“殿下千岁——”马宝的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比划了两下，才斟酌好字辞，说道：“身有异能，若归附便矢志不移。若是三心二意，殿下必能察觉。你，好自为之啊！”

马雄心中凛然，连声称谢。

这种事情能相告，足见马宝对他的印象不错。对于外界的传言，马雄也早有耳闻。马宝如此郑重，应该所传不虚。

黄立进入柳州城后，召见了马雄等降将，好言慰勉。然后就是派出军法队和部分将领，对投降的绿营官将进行改编整顿。

一下子多出了六七千俘虏，等于扩充了两营多人马。这也符合黄立的预想，那就是军队会越打越多，进攻广东时，五六万人马是大有希望的。

对于修建清真寺一事，黄立也没什么异议，甚至还捐了一百两银子。反正不是他的钱，柳州还是有些库存的，还乐得落个好名声。

宗教信仰，黄立不准备干涉，虽然他也没有，但还是保持尊重的态度。

兵贵神速，广西只剩下桂林这一砣清军，黄立决定趁热打铁，全部解决，再东攻广东。

柳州至桂林三百多里，还有桂柳运河进行水路运输，又正处于丰水期，行军速度能大大加快。

在柳州休整两日后，也搜集了一些船只，留兵驻守柳州后，大队明军再次出发，兵锋直指广西首府桂林。

………………

桂林。

尼雅翰、巴尔布率三千多的八旗兵狼狈逃回，随后是王永年所部，进入桂林后，才得以喘息。

战场上，如果抵死作战，八旗兵将的损失也不会比现在更大。败退之后，被马宝和王屏藩率骑兵穷追不舍，两部人马反倒伤亡不小。

现在，桂林城内守军全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多人马，是守是弃，又展开了一番争论。

“王八蛋，轻出浪战，招致惨败，却连柳州也不守，径自逃回桂林，又来乱我军心。”线国安面沉似水，心中咒骂着八旗兵将。

王永年等将领也是神情严肃，显然对尼雅翰的弃城之论，甚为不满。

桂林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根，有着美宅府邸，有着妻儿老小，说弃就弃，哪有那么容易？何况，失城之罪谁来承担？

何况，桂林城坚固，明军不过四万多兵。一万多人马齐心防守，还是大有希望的。

都统巴尔布也赞成坚守桂林，开口说道：“速派信使经永州至长沙，请郡王再派援军。广东平南王，也将派兵入梧州，赶来增援。仓惶弃城，非为上策。”

线国安立刻附和道：“桂林城自元代重新修葺，城墙内外，自顶至踵，皆甃以大石，两厢更是砌石三重，坚固异常。只要诸军齐心，足有金汤之固。”

尼雅翰皱着眉头，说道：“当年，伪王李定国可是攻破过桂林。”

线国安等人的目光一下子投注到尼雅翰身上，个个眼神不善。

那是他们的耻辱，老主公孔有德便是在那一役自杀而亡。尼雅翰这话，可谓是揭了伤疤，引起了众怒。

巴尔布赶忙出言转圜道：“今时不比往日，那时城内守军单薄。现在，我军上万，又有坚城可恃，足以抵挡敌人。”

“那伪王李定国何等凶悍，先败于肇庆，再败于新会。可见，只要城池坚固，只要守御得法，攻打坚城何其难也！”

王永年赶忙插嘴道：“都统大人所见极是。敌人远道而来，携带的粮弹有限。广西地瘠民穷，就地征粮，几不可能。自古以来，未有久顿于坚城之下，而不惨败而归者，名将也不例外。”

线国安微笑颌首，说道：“桂林城内粮草充裕，足可守御半年。呵呵，别说半年，我看明军所携的粮弹物资，连半个月都支撑不住吧？”

尼雅翰眨巴着眼睛，有了心动的意思。

上万人马守坚城，半个月还是没有大问题的。若是能挫败伪太子，那自己可就出名啦！

要知道，伪太子自横空出世，东征西讨，尚无败绩。自己若能开此先例，朝廷会给什么样的封赏？

“既是如此，那我军还是要多做准备，以保万无一失。听闻伪太子有异能，恐怕也确实有点门道。”尼雅翰权衡再三，终于松了口。

线国安心中暗喜，拱手道：“大人放心，传闻并不可信，多半是内奸配合，才能屡破大城。”

“末将这便派人出城，将周城村镇的粮食物资尽数搬进城中。既使我军守城之资更加充裕，也使敌军难以抢掠就食。”

王永年也拱手道：“末将这便率人加固城防，以逸待劳，痛击敌军。守肇庆，守新会，那些守御之法，末将已经了然于胸。”

气氛热烈起来，众人仿佛看到了伪太子铩羽而归的狼狈，他们则因坚守孤城而一战成名。

…………………

“现在制约明军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已经不是兵力，而是粮弹物资，更主要的便是弹药。”

黄立对于己军的弱点早已经洞悉于心，在川北和贵北采取守势，并在贵州和云南建立兵工厂，就近生产制造，都是在弥补这个缺陷。

就象此次东征，光复广西后，能否马上进攻广东，还要看云南兵工厂，能够运来足够的弹药。

“过于依赖火力制胜，努力提升武器装备的水平，这就是不可避免的后遗症。”

黄立也很无奈，限于古代的运输能力，明军也只能是打一场大仗就要缓上一段时间。

不用火器是不可能的，哪怕只是火炮、鸟铳，也要消耗很多的火药。完全是冷兵器的战斗，已经难以适应时代，胜率也会大大降低。

以战养战，靠缴获来进行持续的战斗，虽然可行，却不保险。万一敌人在失败时焚毁储存屯积的物资，岂不是一无所获？

所以，明军打到哪里，就尽量在哪里建起兵工厂。从简单到复杂，尽量满足作战时基本弹药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