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前锋部队过去时,百姓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当黄立率领的大队人马昂然而过时,便有很多的百姓在路边跪迎。
“王师威武,救民于水火。”
“殿下战无不胜,早日兴复大明啊!”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些人只是虚应故事,有些人却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泣下沾襟,发出善祈善祷,甚至有痛哭流涕者。
亡掉的大明也没有带给他们太多的幸福,但鞑子却更加狠毒苛酷。或许,这也是人心向明的重要原因。
至少大明没有沿海迁界,没有用屠刀逼迫他们放弃家园,毁掉他们的房屋,杀掉他们的亲人。
所以,大多数的百姓是真心希望明军获胜,彻底打败鞑子,结束他们凄惨的生活。
黄立鼻子有些发酸,骑在马上,轻轻向着跪拜的男女老少挥手,心道:“乡亲们,我来晚了,让你们受苦啦!”
此时,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能感受到百姓的苦痛,并愿意为他们英勇战斗,为他们打出一片安乐祥和的生存天地。
赵良栋有些不解,看了看黄立,嘴唇翕张,想要开口说话。
“你不用说他们是无用的顺民,对我军全无帮助,反倒要拿出粮食来救济。”
黄立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要他们仇恨清廷,孤便愿意为他们报仇雪恨。所谓的民心所向,并不象你以为的那样。”
赵良栋咧了咧嘴,躬身道:“殿下思虑之深远,末将愧不能及。”
“原来的大明并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孤也不希望他们都英勇不屈、以身殉国。所以,孤要兴复的大明,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
“孤要让每一个大明子民,都心甘情愿地为国而战。半年,或者一年,孤希望能看到他们新的面貌,重新振作而起的不屈之气。”
黄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说大话,也不知道这是否能够实现。
但他相信,国家只有真心实意地为百姓服务,让他们过上好的生活,百姓们才会心属国家,为国而战。
以心换心,投桃报李,其实小到个人,大到国家,也差不多是一样的道理。
况且,黄立图的是长远,并不要求被明军解救的百姓,马上就竭死报效。
兴复华夏,黄立认为那才是他的最终目标。虽然他把光复大明挂在嘴边,但那太小家子气,太没有格局了。
正如他对赵良栋说的,兴复后的大明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那将是一個内圣外王,征战四海,向外散发出强横武力和强大信念的庞大帝国。
对外征服,开疆拓土,将不是黄立一个人的意志,而是全体大明人的追求和欲望。
这就需要改变原来的传统观念,革除原来什么泱泱大国的妄自尊大,以及束缚手脚的仁义道德。
赵良栋不是很明白,但他确实看到,殿下的东征解万民于困苦,得到了百姓衷心的拥护和欢迎。
“可最终还是要靠武力才能取得胜利,这些顺民最多也只能提供赋税罢了。”
赵良栋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随着长辈跪在路旁,拖着鼻涕,看着行走而过的铿锵人马,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不禁摇了摇头,又心虚地看了殿下的背影。
这次黄立没有吭声,还在不断地挥手致意,愈发引起了百姓们的兴奋和激动。
黄立见到此情此景,愈发坚定了自己东征的战略。
哪里老百姓民不聊生,他就打到哪里。所谓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不正是如此吗?
………………
海浪不断拍击着船舷,变成散碎的水花,又重新归于大海。经过两日海上航行的陈上川,站在晃动的船上,瞭望着远方的海岸线,脸上满是惊奇。
本来应该是荒无人烟的沿海近岸,竟然出现了不少的百姓。
他们多数都是衣裳褴褛,面黄肌瘦。但精神头儿看起来却挺好,似乎是在忙碌地捡拾着海滩上的水产。
“什么情况?那里,是立着大明的旗帜吗?”陈上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诡异的情景,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是实在活不下去,才冒着杀头的危险跑到禁区的吧?树着大明旗帜,是要投奔咱们?”陈安平抓着头发,说出了自己都不是很相信的结论。
三五十里呀,已是无人区,这得是多大的勇气,才能够穿越?就是捡拾海产而已,还能更有活命的希望?
海滩上的百姓看到了驶近的海船,有些害怕地往回跑。但很快,他们发现船上挂着明军的旗帜,不禁又停下脚步,有几个人还向着海船挥手欢呼。
“这是什么情况?”陈安平问出了和陈上川同样的疑问。
陈上川干咳一声,说道:“传令下去,严禁抢掠,严禁伤人。先派哨船上岸,打探清楚再说。”
人家这么热烈地欢迎,总不好意思上来就抢。而且,看百姓那样子,也抢不到什么。要说抢人,那么瘦,还得花费粮食养好身体,才能干活儿。
“还是末将去吧!”陈安平主动请缨,带着满心的疑惑和好奇,换乘了小船,直冲海滩而去。
陈上川有些担心,传下命令,让船队暂时不要入港靠岸,眯着眼睛瞭望着岸上的情形。
陈安平上了岸,为了不吓跑百姓,他连武器都没带,就是一个人赤手空拳。
走近了,他才发现,不少百姓连辫子都割掉了,光着脑袋,一看就知道是刚剪没多久。
“是王师嘛?”一个精瘦的汉子看起来比较大胆,在二三十米外大声问道:“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吗?”
陈安平心中一突,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脑子急速转动着,他编了个谎,摘下帽子,露出发型,大声说道:“是呀,我们是奉殿下令旨。可好象来晚了,太子殿下到了何处?”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了恐惧害怕,明显放松下来,甚至还有人主动靠近。
精瘦的汉子走过来,笑着说道:“殿下率王师过了廉州,向雷州去了。估计呀,现在已经打下雷州啦!”
陈安平眨巴着眼睛,张开了嘴巴合不拢。心中的情绪翻江倒海,既震惊,又是狂喜,还有难以置信。
“好几万人马,一眼望不到边,走了能有一个多时辰才看到尾。”汉子有几分炫耀,白话道:“俺就跪在路边,亲眼看到了太子殿下,他还笑着对俺挥手呢!”
旁边有人笑了起来,说道:“周大全,别瞎吹。你是听老张头儿说的,又安在自己身上了吧?”
周大全有点脸红,但却嘴硬道:“军爷,你别听他胡说,俺说的都是真的。王师不抢百姓,不要百姓财物,还发粮发盐,送俺们返乡呢!”
陈安平的思维恢复了正常运转,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和激动,开口问道:“敢问周老弟,最近的明军驻在哪里?”
周大全伸手指了指,说道:“得有二十多里路,就在镇子上。”
“多谢,多谢。”陈安平连连拱手,转身就往小船跑去,边跑边疯了似地不时大笑,让一众百姓侧目,甚是纳闷和惊奇。
“快,快划。”陈安平连声催促着水手,恨不得马上回到船上,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陈上川,并通告全军。
张煌言被请来的时候,船队已经进港靠岸,但人员却并未离船。
“什么?”张煌言听到这个消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震惊得思维都断了片。
陈上川搓着手,难掩心中的兴奋,说道:“张尚书,这消息不象是假的。副将陈安平准备再次上岸,与明军取得联系,以确认真伪。”
这虽然要冒一定的风险,但陈安平却并不害怕。实在是飘泊太久,日思夜盼,终于看到了光亮,如飞蛾般,总要去扑一下的。
张煌言的眼珠一动,恢复了些思考能力,用力点头,说道:“兹事体大,自当以最快的速度确认。若殿下真的率军打到了广东,我等正可效微薄之力。”
“是的,是啊!”陈上川有些语不成句,赶忙派出陈安平和两名士兵,把非常珍贵的几匹战马也都运上岸,望着陈安平等人逐渐远去。
张煌言捋着胡须,满怀期盼地望着岸上,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探个究竟。
“奇迹,这只能用奇迹来形容。多半年之前,殿下所率的明军还在川东,正在横扫湖广。转眼间,便是沧海桑田,竟然打到了东南沿海。”
“这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殿下真有异术在身,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还是……”
张煌言在望眼欲穿,陈上川又何尝不是既激动又忐忑,痴痴地望着岸上,连送上来的饭食,两人也无心去吃。
终于,在两人不时揉着酸痛的眼睛,仿佛过了上百年时间的煎熬。一个多时辰后,几骑明军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陈副将没回来?”张煌言皱起了眉头,心头浮起几分不安。
陈上川也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登船靠近的几个人。其中有陈安平带去的士兵,这让他稍微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