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转过去,徐玲玲拾起纸张,跟陈钦两个人看着文件嘀咕了起来。大人们心想他们能看懂吗?
王经理解释了一句:“你拿着的是咱工作室的注册文件,那份复印件是目前总公司的订单列表和营业执照,虽然严格来说不能外传,但是这些东西应该能说明咱们不是坏人了吧。”
俞经理也奉承道:“没想到小Lina年纪不大,还是挺有商业意识的嘛,以前我出门跟人谈虚拟服务的单子,那些搞短信业务的也是这个架势,提前确认一下双方的背景,对生意肯定是有好处的。”
这么说着,他们也逐渐回过神来了,合作方要求做人事方面的背景调查也正常,不过这俩小孩据说还念小学呢,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小孩罢了。
大人们这么想着,徐玲玲却看完了文件,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清了清嗓子。
“好的,王叔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首先我要解释一下我问这些问题的原因,其实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问这些也不是在担心你们会做坏事。”
大人呵呵笑着说没事,早这样就好了嘛。
然而徐玲玲继续问:“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想知道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了……”这小姑娘还卖起关子来。
徐玲玲坐在她的位置上,正色道:“你们来开彩铃公司,但是不懂业务,为什么不去问已经存在的公司呢,比如水榭歌台,比如星系软件,还有移动公司那边,他们对彩铃公司的业务肯定很熟悉,对你们来说肯定也更适合吧。”
“呃……问当然是要问的,将来都可以接触一下……”
俞经理笑容满面地想对她解释,徐玲玲却继续追问:“另外你们的母公司想要内容,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已经成立的彩铃公司,非要让你们从头摸索着再搞一個呢?情老师以前是写歌的吧,你们把他找来、不让他创作内容,反而只是做整合资源的工作,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下俞经理的笑容凝固了,那脚钳大队的王经理有些不安,连忙回答:“是这样的,Lina妹妹,你没看最近新闻吗?官府提倡要搞民族化内容渠道,咱们也只是顺应国家政策而已。”
老陈想起昨晚那条新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徐玲玲却转头跟旁边男生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又问:“可是中移动那边大家干得好好的,我签约的公司也不是中移动搞的呀。”
一直沉默的陈钦也跟着帮了腔:“再说那个新闻只说要限制境外资本,也没说要限制境外内容的呀,现在外国歌曲卖彩铃也卖得好好的。”
这俩小孩还挺机灵的呀……大人们有些踟蹰了起来,俞经理试着缓和气氛:“这个上面的人自然有考虑,咱们也是奉命行事,大概卢校长另有考虑吧!”
徐玲玲却不依不饶:“但你们明明有别的苦衷呀!就是不告诉我。”
“真没有,现在咱们跟一般创业的也没区别……”
徐玲玲从兜里拿出一张报纸:“那这个呢?”
却正是昨晚老白拿来的‘脚钳大队’的老大带人偷窃光缆被判刑的报道。
老陈看见后有些着急了,但徐玲玲把报纸通过旋转桌推过去,对面的大人的脸色更差了。
王经理连忙解释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咱们真不是混黑的,这人是咱老乡,过去为了生计、带咱们做过一点偷鸡摸狗的坏事,但现在他人被抓了,咱们也老早跟他没来往了。”
徐玲玲却反问:“光缆又不值钱,你们为了生计偷光缆做什么?”
“……”
王经理感觉脑门上的汗下来了,他看了一眼俞经理,俞经理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那份报纸,仿佛终于认命了一样说道:“咱电信确实跟移动竞争得很激烈,这次出彩铃,中移动是占了先机,咱们领导怕中移动利用先发优势胁迫那些第三方内容方站队,现在虽然业务还没起来,但是要咱们把内容做起来,免得将来功能上线后冷场……”
“中移动跟你们没有合作吗?你们一起出方案,都是各干各的?”那小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很紧张,甚至站起来问道。
俞经理犹豫了几秒,似乎在犹豫这件事该不该说,不过最后他还是答道:“中移动要是肯分享方案,联通的炫铃也不至于现在才出,咱们电信就更惨了,简直爹不疼妈不爱。现在中移动彩铃产业都几个亿了,电信这边的彩铃内部测试都还没出来呢。现在咱们就是被派过来救火的大冤种,你们要是肯帮忙,我们可以拿出……”
“那当然可以帮忙了。”
之前有点咄咄逼人的徐玲玲突然说话,也不知为何却又换上了笑脸:“其实咱们是怕你们和一些第三方的彩铃公司有合作,比如那个佳宁彩铃什么的,公司对竞争对手的情报管理还是很严格的,但是其他人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俞经理连忙说道:“咱们是电信的呀,不认得什么第三方彩铃公司。”
徐玲玲回答道:“那俞叔叔你们问吧,我其实也不太了解彩铃公司的事,只能尽我所能答一点啦。”
“其实咱们主要是想问版权和服务商的情况,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想问问一般的版权费用是多少……”
“这个简单啦……”
几个大人感觉他们像是从过山车上逛了一圈,徐玲玲突然态度大转弯,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总之是好事。
于是之后,包厢里的气氛其乐融融了起来,几个大人身体前倾问着问题,徐玲玲大概回答了一些,而就在这时,酒店也开始上菜了。
这场饭局在大人们的一头雾水中、进行得还算融洽,情歌王俩人跟那俞经理大概是永远也没法知道原因了,一小时后饭局结束,那俞经理开着他的桑塔纳把两家人送回了家。
之后老陈陪着徐玲玲、正跟那依依不舍的俞经理说话,娄雪梅把自家儿子拖到旁边,急不可耐地小声问他:“你之前跟玲玲嘀咕了什么呀?”
陈钦拎着一袋打包带回家的红糖滋粑还在吃:“没什么呀。”
“可玲玲刚才突然拿出那张黑老大的报纸……”
“嗨,什么黑老大啊,其实那根本就不是黑老大。”
娄雪梅越发疑惑了:“可老白不说他们是黑社会吗?他们老大还偷窃犯罪被抓了。”
“不是偷窃,玲玲刚才不说了吗?光缆不值钱的呀。”
娄雪梅糊涂了:“你是说他们是被诬陷的?”
“不是,法庭说偷光缆,肯定是偷了,但你仔细想啊,他们既然是运营商的人,又偷光缆,还不止偷了一次,这么做有什么用?”
“侵占公共财产?”
“不是,偷窃光缆就是把光缆挖出来偷走。”陈钦循循善诱,“你想他们偷哪里的光缆有好处?又是偷哪里的光缆需要自己偷偷去挖?”
娄雪梅灵光一闪:“是破坏对头公司的线路?”又疑惑道:“可电信联通,那么大的公司也会干这种事吗?”
“谁知道呢,玲玲说怕被掺和进这种事里,所以白天跟我商量过,现在电信也想推出彩铃,但是怕被中移动控制了渠道、他们没内容可以上,所以才准备自己另立门户的。”
娄雪梅这才听懂:“那怎么办?如果玲玲被拉到他们那边……”
“所以才说没关系,玲玲她的歌当然不能跟着电信走,但她公司有安排,也用不着咱们操心,所以最后才没深究。”陈钦吃着东西,看了一眼旁边徐玲玲正瞪着他呢。
他继续说道:“玲玲提前跟他们搞背调,主要还是想知道这公司前景怎么样。说起来妈,你们要不要去他们那上班啊?”
娄雪梅一时失语,虽然这个建议不靠谱,但是俩小孩的思路她是差不多明白了。
如今正是市场化时代初期,虽然国字头的企业跟民间企业不是一回事,但公司要赚钱、当然也需要竞争。
运营商互相挖光缆、抢生意,在前些年这种事其实还挺有名的,娄雪梅当然也听过。
至于陈钦……他当初看到那王经理拿着联通内部段的号码、就差不多明白这群人是干什么的了。这次跟他们提这件事,当然也不是算旧账,而是揭示这种竞争关系——
自从世纪初电信改组,中移动因为手机业务押中了未来方向,占了很大的便宜,但如今通信市场的竞争也很激烈。
情歌王他们似乎并不是因为搞音乐被选上的,而是作为这个领域的‘专家’被重新找来做竞争筹码的。
当然,从结果来看,这次试探好像是没什么意义,最后虽然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却也的确没见得有什么用。
然而对陈钦来说,却好像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彩铃市场,移动走在前面,电信和联通居后……
“这还是算了,我跟你爸就现在挺好的……再说这事你们该提前跟咱们聊聊的呀,我们又不会真的需要靠这个找工作……”
娄雪梅明白了俩小孩的‘谈判逻辑’,又开始絮絮叨叨了起来,陈钦听了就跑:
“那你们商量吧,我去找宋子云玩去咯。”
酒足饭饱,也该去干正事了。今天这趟饭局的菜品味道不怎么样,看来电信的人品位也不咋样啊。
才走了两步,却听后面小姑娘喊着“陈钦!”,也紧接着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