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感到、仿佛解开了一个心结一般。

虽然实际上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不过所谓青春的烦恼大概就是这样了，就算与规划无关，做起来也没什么好处，但总之……往好里说，大概可能也是成长的一环吧。

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很高兴，第二天一起上学也很高兴。在初夏的路边，一对青梅竹马在每天的街道上开心地追逐奔跑着。

回家的时候，徐玲玲让他在楼下等着，她去楼上取了一个小盒子，说是中午学着跟奶奶一起学着做的冰激凌。

上楼梯的时候打开一看，看着还是徐奶奶的老配方冰沙，不过尝了一口，味道又冰又甜，猛吃一口，清凉的感觉一直甜到了心窝里。

陈钦乐呵呵地吃着冰沙，回到家、老陈今晚又没在。

饭前打开电脑，却是一大堆之前从未有过的坏消息，通过邮箱一股脑地涌了过来。

“美左翼媒体批评社交媒体，称微博网平台立场不值得信任……”

“贵司本月海外公关部门资金流向异常，有两名内部人士嫌疑擅自转移公关活动资金，以下是本次调查文件。”

“本月人事调查结果请过目，星系投资申城总部称职率为71%。”

“今天投资后勤部门的交易员闫海失踪了，要报警吗？上月投资计划泄露可能与此人有关……”

……

带着坏消息的邮件一封接着一封，轻飘飘的大脑回到了颅壳内，虽然没耽误什么事，但是之前是什么样子的来着？

或许……该来的总会来吧。

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陈钦靠在椅背上，扒拉着塑料碗里的小勺子，回味着那股甜腻的味道。

其实应该早就该习惯了吧。

对互联网来说，小学生和成人没有太大区别。它就像是個有着危险与奇妙规则的黑盒，大人想把粗大的手指伸进去却会被绞得满手都是血，小学生却不一样——当然，不能说小学生有什么无法替代的优势，但是一个已经完全了解了黑盒内部结构的小学生确实可以在这里如鱼得水，做到很多大人、乃至大公司也做不到的事。

不过人终究不能活在互联网的世界里，也许他起初只是想雇几个人帮他做软件，而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完成这些目标到底需要什么，但人多了就会形成公司，公司大了就会需要管理，尽管他已经尽量避免那些复杂的实体流程了，然而这一天似乎终究会伴随着‘成长’摆在自己的面前。

而除此之外，互联网虽然有很高的价值——但它赚来的钱终究是从互联网之外来的。

有的来自互联网的用户，有的来自垂涎互联网的商人，有的甚至完全就在互联网的边界之外，只是当互联网领域的玩家获得足够的优势之后，总有把手伸到那里去的一天。

坏消息太多，陈钦都不知道该先看哪个了，不过他今天很轻松。

挖了一口冰沙，打开msn，快看的会议频道里，顾文杰在跟两个并购基金的负责人说话……

比起几周前，今天他们的讨论氛围也变得有些低落了下来，这大概是因为快看传媒的收购计划同样不顺利。跟陈钦这个‘圣地亚哥’打了招呼之后，陈钦也大概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总之……大概是太慢了。

DNF的开发商Neople去年刚刚赢下了与NHN的对赌，大好的机会放在面前，当时雅虎死活不同意收购。

年后微博网大火，超级跑跑也运营得很好，雅虎才动了心思，撤回了他们的否决票，可惜这些人还是靠不住，虽然在第二次收购的时候、雅虎没有再动歪脑筋，可惜因为之前拖延的时间太长，现在收购的条件已经很差了。

不仅NHN已经入了场，他们要价很高，远远超出了预期，而且据说neople正在背后和其他天朝公司接洽，抬价很严重。

考虑再三后，顾文杰放弃了收购计划，手里攥着雅虎投资的1.1亿美金，茫然地站在世界经济的十字路口中央。

“文杰，咱们倒是无所谓，但是雅虎与你们的合同涉及到了股权质押，取回被质押的股权需要完成收购目标或者支付更多违约金，如果空手而归，那就只能接受雅虎的条件上市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沈南朋似乎提出了一个不妙的假设，顾文杰眉头紧蹙着，他当然不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还好沈南朋提出问题的同时，也给顾文杰想了个主意：“我研究了你们条款，雅虎的条件是‘推动公司进行公开募股’，并没有说‘让公司上市才算完成条件’，也就是说咱们如果去上市了，但是没能成功，这样的话雅虎不可能拿你们怎么样，所以你们可以佯装答应他们的条件……”

顾文杰郁闷道：“雅虎的意思是把上市的流程交给他们的人，他们帮公司上市。”

“这……这也太蛮横了，那几乎就是要你把CEO让给他们了。”沈南朋皱了皱眉，踟蹰道，“好吧，我也就是给个建议，亏我之前还觉得就算答应了也没关系呢。”

快看传媒也是一样的坏事不断，这1.1亿没花出去，最后落了一地鸡毛，原本打算收购neople、然后在魔游那边融资后对价，就算吃点小亏也不会特别亏，可现在这个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等等。”

就在这时，彼得蒂尔却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话，他一个老外，本来找个天朝经纪人来谈就行了，他却锲而不舍地参加着这次收购计划的网络会议，之前他因为跟不上谈话节奏，基本上只是在听着。

此刻却突然对沈南朋说道：

“Neil，你没有认真考虑过圣地亚哥的建议，我见识过他们在互联网和金融领域的操作，我认为他的坚持是有道理的。”

沈南朋直接用英语回答：“当然，我了解，我也很尊重他们自己的上市策略……”

“不，我的意思是、‘经济会在数年内下降’，这个判断说不定是有道理的。”彼得·蒂尔说道，“自从那天之后，我开始关注经济新闻，昨天美联储公布了一份经济调查报告，它说过去半年的房价增幅只有0.3%，而往年全年的增幅数据是7%。”

沈南朋愣了一下：“所以明年会有经济危机吗？”然后又用中文说了一遍。

彼得蒂尔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看了一点分析文章，我觉得圣地亚哥认为经济整体下行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为了避开风险，现在暂且回避未必是坏事。”

顾文杰沉默着没回答，沈南朋沉吟了起来：“但如果真是这样判断的话，我倒是觉得有点无法理解这个判断了。”

彼得·蒂尔反问：“为什么？如果金融危机出现，那么上市公司会损失惨重，能规避这个风险的话，推迟上市是很常见的对抗风险的措施。”

沈南朋考虑着眼前这两人……或者再加上那个圣地亚哥的金融基础知识水平，试着给他们科普道：“上市公司确实会规避风险，但是对初创公司来说，上市太重要了，在互联网领域，绝大多数投资方都是为了退出而来的，如果没法上市，公司没法获得大笔融资来扩大生产，管理层没法改组，员工受限于合约涨不了薪水，甚至如果有竞争对手先一步上市，大量市场资金可能会流入到对手那里……”

顾文杰摇头：“可是如果上市一定会遭遇经济危机，那为什么要上市呢？”

“如果这只是一个小规模的、不确定的风险，那么不应该放弃上市，你们认为会发生金融危机，但它什么时候会出现呢？如果一直不来，那要一直等下去吗？”沈南朋说道，“如果你们真的觉得这个风险非常巨大，那么也有不上市之外的方法来规避风险。”

“小钦，吃饭喽。”

厨房里传来老妈的声音，陈钦却放下冰沙碗，打字问道：“对冲？”

“是的，圣地亚哥的孙总吗？我就是说用投资对冲风险。”沈南朋说道，“如果你们认为这个事情有很大的概率会发生，那么你们应该用对应的投资对冲风险，而不是为了规避风险拒绝上市，这是我的建议。”

彼得·蒂尔迟疑道：“可这怎么对冲？难道要他们的股票上市后花钱做空自己的股票吗？这也太奇怪了。”

“对冲的思路是购买两个平行相关、但是方向相反的产品，一方面通过产品的相关性互相增加流动性，一方面通过相反的力量抵消风险。”沈南朋继续科普，“比如、如果你们担心经济整体滑落，可以直接做空整个大盘，接下来只要自己的股票的跌幅小于大盘跌幅就能降低风险，而如同你们担心互联网行业会和上次泡沫危机一样整体下挫，你们可以买入相关期货来对冲，甚至如果你们觉得风险来自雅虎，那就直接买入雅虎股票，这也是对冲……好吧，我只是举个例子。”

顾文杰笑了起来：“Neil你这么说，这一亿美金就像是有人专门送到我们手上的金融工具一样……”

“不，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沈南朋也笑着说道，“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危险的决定，你该去找一位专业的财务顾问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来找我这个刚从互联网行业退休的投资人。”

彼得·蒂尔却很有兴致：“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我的第一次成功创业也发生在经济危机时期，我对它心有余悸，现在我也投资了很多互联网项目，这种对冲项目对莪而言很有意义，如果你们想研究这个，我想我可以去找几个对冲基金的朋友谈谈……”

沈南朋摇头：“不，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到底觉得风险来自哪个方向？只有知道了风险的来源才能定制出完美的对冲策略，但现在市场上并没有多少风险对冲基金拥有和你们一样的对未来的判断……”

“我觉得是房价。”彼得·蒂尔说道，“房价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六年前的金融危机是因为互联网的泡沫而引发的，但如今的泡沫似乎出现在了房地产行业，当然这是我的猜测。”

沈南朋提醒：“这你就问对人了，我现在还是一家连锁酒店的董事，房价的危机可能发生在很多领域，但互联网通常是传统领域的蓄水池，由房地产泡沫引发的经济下行对互联网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彼得·蒂尔催促道：“但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仍然波及到了很多传统公司，我相信这不是无的放矢，所以快告诉我们该如何对冲，Neil。”

“让我来说两句。”圣地亚哥突然开麦了，“我是圣地亚哥的陈傲天，规避上市是我的建议。”

那两人连说久仰，顺着话题问您有什么高见？‘圣地亚哥’说道：“我们认可沈先生的对冲思路，但我认为风险的来源不是在于商品市场，据我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美丽坚的金融公司是房屋市场的深度参与者，如果商品房屋市场泡沫破裂，金融系统受到的冲击会比互联网泡沫时更大，届时整个市场都会受到冲击，所以能不能找一点这个领域的对冲项目？”

顾文杰懵了：“等会，咱们真的要搞这个对冲？”

“嗯，既然不上市不行了，那就只能这样了。”陈傲天说道，“你那一亿的质押期是一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就用它做点对冲吧。”

“好吧……”

“阿钦，你跟谁说话呢？”

娄雪梅开门往里看了一眼：“还以为玲玲也在呢。”

“没什么，”陈钦起身收拾东西，“我跟网友聊天呢。”

“你呀，最近天天玩你那什么三国游戏，都不怎么跟玲玲一起玩了，”娄雪梅一边回客厅，一边唠叨他，“以前你俩关系多好。”

“可我总不能天天半夜往人家一个女生的卧室里钻啊。”陈钦无奈，“关系再好，青梅竹马也不能住在一起啊。”

“你知道什么男女对象吗，才多大就想这些有的没的……”娄雪梅坐在饭桌边取笑他，“玲玲那么可怜，现在爸爸妈妈都不在，天天就跟你最亲近，你就该多照顾一下她，有什么事那也多让着点她，可别浪费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知道了！”

陈钦坐下又想起什么，起身回自己房间端了个小塑料碗出来。

“这什么啊？”

“你的玲玲做的冰激凌。”

“你往米饭里搀了做什么？”

“这不是你说的别浪费么……”

不管目的如何，好意往往会有好报，努力也基本上就会有回报，认真执行规划总能有收获，吃过饭后，乱七八糟的日子还在继续着——

对一个没什么控制力的小学生，或许这种‘天花板’本来就是确实存在的，而一个企业往往只要活着就很成功了……不过这天晚上，陈钦回味着那碗拌了米饭的冰激凌，确实隐约感到了什么——如同一个心结被打开一样，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当天晚上回了一些邮件之后，陈钦突然给最近没什么联系的老徐发了个邮件，老徐最近在忙着给闪客帝国跑业务、又在作为Facebook的董事跟那群年轻人一起创业，不过得到指令后跑了几趟谷歌总部，突然和谷歌套起了近乎。

谷歌大概是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同样能够理解，歌台en交易之后数字音乐做得一团糟，不过作为社交网络的附属品，它的人气非常火爆，在谷歌的卖力推广下，如今这个网站的注册用户已经超过了三千万，而且还在继续增加，总的来说，谷歌对这笔交易还是相当满意的。

而这次老徐突然跑来，同样也让他们产生了一些别的遐想——他们倒是知道圣地亚哥最近又搞了个微博网，这个网站看起来同样很有前途，但是在美丽坚遇到了很多麻烦，看起来确实需要一个足够能量的本地企业来帮忙运营，刚好最近风闻雅虎与圣地亚哥的关系很紧张，谷歌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这些谷歌的工程师大概是真的很眼红社交网络，去年开过会的那仨老熟人里，除了谢尔盖·布林最近有事要忙，施密特与桑德伯格亲自跑去围着老徐打转，好吃好喝供着，有什么想知道的也都知无不言。而老徐问起了他们数字版权的立法进度，谷歌的人也都照实跟他说了——说是进度还可以。

再详细的就不方便透露了，不过这是真的可以，歌台网现在已经交易完成了是没错，微博网却同样是互联网阵营当中的一员，谷歌这话确实是真的。

当然谷歌的人大概也觉得这样说话可能没什么诚意，当天老徐表达了对这方面的事业的巨大兴趣之后，谷歌大概是把这件事记下来了。

两天后，之前没来的谢尔盖·布林突然给老徐打电话：“我们有一个与数字版权有关的半公开会面，如果你想来参加旁听，可以来马萨诸塞州……”

当时老徐还没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在玩真的：“好的，不过这次要见的是谁？”

“是民主党的候选人巴拉克·奥巴玛！”

老徐隐约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在集团内部汇报了一下，之后知道这个事更不简单了。

他马上坐飞机去了一趟东部，跟穿着大拖鞋和T恤的谢尔盖·布林会合之后，那位有名的革新派政治家见了一面。

会面的过程很简单，毕竟这次会面并非是过程，而是结果的一环，然后这次会面后只过了一周，一份新公开的网络传播权法令出台了——这份法令明确提出了‘避风港原则’，就是说内容平台只要可以积极配合版权方消灭用户上传的版权内容，就可以在版权诉讼中免于被追责，消息出现的当天、谷歌股票大涨，一个萦绕在所有互联网资讯服务商心头的问题算是落下来了。

不过老徐的收获却不是很大——

虽然谢尔盖·布林穿着人字拖，但那次会谈确实是谷歌与民主党政客之间的谈话，老徐作为陪同人员，之后以非正式的身份与那位奥姓政治家谈了两句，除了议题中的‘互联网版权争议’，还额外谈到了外国人在知识产权发明领域遭受到的不公正对待。

可惜对方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圣地亚哥’公司非常警惕，大概是这个网站在政治领域的风评不是太好，所以奥姓政治家只是礼貌地应酬了几句，并给老徐推荐了一个风评很好的知识产权律师，但是这些显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要说唯一的好处，似乎就是要到了他的电话号码，虽然回到集团内部后公关部门马上就想拿着钞票去直接找民主党搞政治献金试试，不过陈总要他们暂且稍安勿躁，而又过了一周之后，快看传媒的海外小频道里有了新消息。

这天，似乎是沈南朋突然给顾文杰打了个电话——

“文杰，我最近找到了一名过去在德意志银行工作时认识的同事，他正在推销住房贷款相关投资的产品，他说他今天愿意跟我们一起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