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行业当然有不同的行业生态，但是在体系化的金融行业面前差别不大，在超过一定份额之后，除了地理上的扩张，很多市场没那么大的公司都会积极寻求新的增长点，新领域的利润增长空间更加丰厚，但是会有竞争……

没错，在扩张赛道时会遇到熊、这是很多行业都会碰到的问题，或者说只有互联网领域可以远远地观察睡着的熊，并且可以选择不惊扰它，躲在自己虽然没什么油水、但是具备优势的地方等待机会，如果处置得当，可以永远不与这些熊打交道，事实上绝大多数互联网公司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凡事总会有例外，所谓诺威格定理，说的就是这种思路——由于互联网行业的特殊性质，所以寻求增量的欲望更加旺盛，而既然‘惹了熊’无法避免，那么除了躲闪与回避，也可以选择正面与熊较量，在互联网企业当中，就有这么一群‘巨头’，他们不仅做过这样的事，而且具备这种通用的能力，可以用一种成熟的业务路径，用互联网+的方式，用可以复制的体系、不断击败遇到的对手。

而就在今天……就和往常一样，作为一个小学生，陈钦又在新的领域惊扰了新的对手。

任何人均收益超过基本工资的领域都有竞争，这次也和往日一样，却又和往日不一样，这次他惊扰了比过去每一次都要更恐怖的对手，预先的布置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现在他自己也只是有点狼狈而已，情况远远还算不上很危险，但是然后呢？

“老陈，我跟你说，高盛的那些狗东西简直不是人……”

听说陈总来了，顾文杰也打电话过来了……他一开通话就在大倒苦水，这次的事故从国内开始，昨天早上听到市场利好还很高兴，结果转头又出了事，他已经一宿没睡了。

“我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陈钦回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顾文杰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反过来安慰他：“谁让他们的高盛呢？只能先硬抗了，等公司上市，咱们这笔投资也有了回报，到时候一切就都好办了，不过国内你得帮我先顶一顶。”

陈钦却给他发消息：“国内的事你不用操心，但高盛现在这么张狂，我们得治一治他。”

“啊？你没……你没给他们吓糊涂吧？”

顾文杰有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压根没把字面上的意义当做他要表达的意思：“你怎么治高盛？高盛都治不了我们，咱们更不可能治高盛，你写小作文恶心一下他们倒是可以，但我感觉现在风口浪尖上，咱们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还是说你有别的打算？”

陈钦其实并没有打算，顾文杰一番反问就把他问住了。

不过之后顾文杰去忙自个的事了，陈钦还在琢磨这個问题。

在商业的世界里，意气之争当然是没有必要的，任何竞争的目的都是为了获得利润，只要方向正确，那么很多时候只要守护好自己盘子里的蛋糕就足够了……如果情况不允许，甚至能保住大部分蛋糕就可以了。

但这种认识也并不绝对，如今高盛虽然是盟友，同样也是敌人，这是因为高盛在市场上既是选手又是裁判；如果次贷危机发生，原本由金融发动机产生的正负两方的能量会像泡沫一样凭空消失，不管这些泡沫烂在谁的手里，对作为裁判的银行来说都是实质性的损失，等到那时候，又会怎么样呢？

所以这次冲突大概从一开始就避免不了，想到这里，隐约感到心里的这个念头更加坚定了，当然具体想法也显得更加荒谬了。

毕竟……如今的高盛如日中天，上千亿市值的大公司，这个身价是实打实的，而由于双方是不同国家的大公司，要正面击败对方本来就是很难做到的事，如果真的有那么好的工具，高盛早就把他打趴下了，哪里又轮得到他还手呢？

不过想到这里，陈钦想起了一件事。

挂掉了和顾文杰的电话之后，投资部门来汇报工作，陈钦问：“工行审计和查账搞完了吗？”

一个对接的公关人员给他发消息：“工行目前只是配合当局，口头询问咱们的资金来源，还出具账本，着重查了下咱们有没有偷税漏税，现在还没查到其他领域。”

“卢森堡的支行呢？”

“他们看起来很为难，说是在帮咱们协调关系。”

陈钦了解过后，跟之前投资部门的人说道：“对了，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们了，昨晚我用相关企业的官方邮箱，给卢森堡支行发了一封邮件，给他们提供了一些对高盛不利的财务信息。”

“啊？”投资部门的人有点懵了，斟酌着措辞，“您是说高盛对我们采取的措施与这件事有关吗？”

“大概意思就是说，高盛在给工行推销一种风险很大的高风险资产证券，我把我手头的半公开资料发给了工行，并告诉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交易很危险。没有证据表明高盛对我们采取的行动与这封邮件有关，但你们可以拿这件事跟卢森堡的支行谈谈……”

投资部门的人听后自己开会讨论去了，陈钦又把事情分别给孙小梅和顾文杰说了一遍……总之这似乎是个用来对付高盛的办法，高盛可以污蔑他，他当然也可以污蔑高盛。

而这算是天朝市场对付境外巨头的最常用的手段之一了……在贸易保护方面，所有国家都是帮亲不帮理，天朝官府因为一些原因对这方面尤其敏感，现在他反而被高盛利用官方打击，其实是有点丢人了。

所以现在想扳回一城，还是要从这方面想办法……当初发邮件的时候其实没想这么多，不过现在看来，这算是个可以做文章的题目。高盛之前一系列动作，无非是‘我在帮官府抓违法离岸资本’，现在陈钦可以反过来说‘你是卖风险产品被我们揭破了恼羞成怒’，如果操作得当，不仅可以洗脱自己的嫌疑，还能反戈一击，真正影响到高盛在天朝的业务前途。

于是在陈总的坚持下，这个计划被草率地提上了日程。

陈钦把昨晚的邮件转了一份给他们，又让季祥林写了一封更详细的说明书，然后把这些文件交给了公司的公关团队……公司不是天生就会公关，而官府关系是公关的一部分，刚成立的微博网虽然有一定对公共舆论的经验，但这方面的操作主要还是得靠快看和星系的成熟团队。

至于接下来，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而今天晚上的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看起来这算是找到了个能够解决问题、还能进一步打击对手的办法，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也算是在自己的地盘赢了高盛一次了。

不过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陈钦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太行。

倒不是这办法不行。

但所谓打败熊，本身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也就是得有这种能力……马斯克能造火箭，所以他的特斯拉怎么吹牛也有人看好，能把华尔街的空头打得屁滚尿流；苹果已经做成过ipod，所以拿出iPhone之后，外人几乎是看了一场发布会，就认定它会成为未来手机发展的方向。

换句话说，这像是体育圈里的观众所追求的‘硬实力’，不能说这个东西一定都是真的，但它一定程度上客观存在，这个东西可以打败黑熊，也可以摆个样子，把其他黑熊吓得不敢轻易造次，它或许就是虚无缥缈的‘成长’所追求的终点，也是现在陈钦最需要的东西……

那么利用官企关系击败一个对手，这是‘硬实力’吗？

某种意义上可能确实算，而且很重要，但是之所以有‘硬实力’这种说法，就是因为大家的实力水平是可以拿出来比较的……

过了两天，放学回家。

期末考试逐渐接近，徐奶奶回来后似乎感冒了一场，但很快就没事了。

这天老陈似乎跟老徐打了通电话，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播着新闻，老陈问儿子：“玲玲她爸让我跟你说，那天的事你别随便跟人说，就算以后他公司的人问你，你也别告诉他们，知道了吗？”

这事已经强调过好几次了。不过老陈这么说着，转过投来就八卦问道：“不过那天你俩在休息室，跟那些人到底说了什么？”

陈钦端着碗说道：“就是那个大光头和工行的人，跟徐叔叔要那个u盘……”

“这个我知道，后来他们检查得怎么样了？

老陈急着八卦，娄雪梅也问道：“诶，说起来那个大光头，到底是什么人啊？”

老陈说道：“他是高盛的一个投资人，高盛是美国一个非常厉害的投资银行，但是最近跟老徐的公司有冲突，这次好像就是想来个下马威，所以在酒店故意设计整了老徐一顿，好像还利用这个机会，绕过合同、把一个老徐公司里的商业秘密给抖出来了。”

以前老陈是个臭棋篓子，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脱离了互联网，这次他对情况认识得还算准确，娄雪梅听后担忧了起来：“那怎么办？老徐那公司，好像也不怎么显山露水吧，而且本来就只是个搞音乐和软件的，现在得罪了银行怎么办？”

“老徐那公司肯定也有后台，三年时间就发展得那么大，肯定也有后台的。”老陈说嗨了，开始给老婆孩子嘚瑟了起来，“老徐还说那高盛公司是想来骗咱们天朝银行的钱，被他们公司戳破了才这样的，这事你俩可别随便说出去……”

娄雪梅却担忧道：“可那些外国人手段那么多，那天不就操纵着工行对付老徐么，说不定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老陈不以为然，似乎对老徐的公司很有信心，满口说着什么银行股改、高盛入华，找自家儿子八卦那天之后发生的事都不顾上了。

陈钦也没多解释，这件事本身并不重要，对企业保密制度来说，‘蜜罐战术’其实确实是存在的，只是对于机构管理和对具体信息而言，保密制度本身是两个不同层级的绝缘概念，有的时候主动泄密也是武器的一环，最近公关团队那边似乎反过来开始传播起了相关的流言……

正这么想着，老陈突然眼尖：“诶，不就是那个人吗？”

“啊？”

老陈指的是电视上的一个人——一家人回过头，却见正在播放的临安新闻上，红背景的会议现场闪过了一个熟人，却是一场国字头的金融座谈会，一群中外专家在联合研讨国内的境外投资形式和规模，那大光头是高盛的高级经理人，加上个人形象比较特殊，座次看着还挺靠前的。

虽然电视里讨论的内容没什么营养，不过这似乎就是今天的现场报道，隐约记得昨天看过相关的文件。

陈钦感到情况有点不对，吃过饭回屋一问，孙小梅说是今天开完会之后，高盛特地邀请她去参加了一场签字会，CDO投资的名号挂在大红横幅上，中行工行的领导亲自到场合影，她一个互联网公司的不知道去了干嘛，高盛的负责人站在台上，仿佛挑衅一样对她微笑着。

“不过那份名单交上去后高层很重视，卢森堡的支行也帮咱们说了话，工行虽然没表示，但也在最近发的文里说、他们不会干涉咱们民营企业的正常经营，应该是个可以相信的信号。”

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实际上这已经算是把问题给直接解决了——因为本来就没有被抓住什么把柄，加上合理运作，至少高盛这次的攻势已经算是顺利化解了，除了快看传媒那边还在扯皮，至少陈钦自个的星系软件已经没事了。

会议频道里，孙小梅说了这事之后，紧张了几天的工作人员都放松了下来。

不过孙小梅公开宣布了‘好消息’之后，又私底下打通了陈钦的电话。

“陈总，咱们开完签字会之后，贝克斯约我吃饭，还送了我一辆车。”她说道，“他在打听我们公司的内部权力结构，我没说。”

想了想倒是并不令人意外，陈钦说道：“车你就收着吧，如果他再问，你可以按照之前商量的那份文件上的信息来跟他说，不过最近公司的结构优化已经差不多了，你也派个人盯着高盛的资产管理小组，别让他们在公司内部捣乱。”

“那你让投资部门来管吧？”孙小梅显得不是很想掺和这种事，“我其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让我去跟他演，那我肯定露陷。”

“也行吧，贝克斯还说什么了？”

“还是那老一套，劝莪们接受条件，说咱们的手段他都知道，只要我们答应条件，贷款的事也能再商量，快看的麻烦也能解决……”

“哦……”

陈钦点了点头，回头连忙让投资部门把孙小梅的公章什么的先管控起来再说，只是回头一想，这件事本来也快要结束了，如果就此罢手，可能高盛也不会再做什么了也说不一定……

但是不能罢手。

或许早该想到了，官企关系虽然是‘硬实力’的一环，但要说这方面的硬实力，大概也确实没有一家公司能比高盛更有牌面了，高盛自古以来就是官企关系的祖师爷，在美丽坚，美联储主席、财政部长、白宫顾问、地方议员，高盛出身的政界要员跟这家公司的关系千丝万缕，就算现在是天朝主场，要跟他们作对，多少还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不过……所谓‘硬实力’，其实是叫‘竞争力’。

要在一个没有涉足过的地方用到的竞争力，叫做‘核心竞争力’，属于是剥了皮去了壳也还在的东西，是企业真正赖以生存的关键……

这似乎本来就是个悖论，毕竟在根本没有涉足过的行业，谈论竞争力本身就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不过对擅长跨行业竞争的互联网企业来说，通常具备的跨行业竞争力大多也数都是吹牛。

不过要说都不靠谱也不尽然，至少一部分‘核心竞争力’确实是能得到市场认可的，它们通常来说有两种。

一种是靠超越他人的技术能力，就像苹果和微软那样，能够不断研发出有竞争力的产品，在新领域迅速建立起技术壁垒，去掉偶然因素，就是以此为核心的、具有全领域竞争能力的核心竞争力了。

一种是靠极致的管理，就像亚马逊和阿里一样，能够始终控制成本、维持高效，就算技术领域做不到极致，也能靠相对成功的体系成为理所应当的赢家。

对互联网公司来说，这两条路径是最根本的优势，它们可能早就存在，但互联网让它们变成了真正的竞争资本。要说重生回来创业，要创办一家伟大的企业，当然离不开这两个点，要问想不想有一家这样的公司，那当然是想的。

可惜……

咱陈总只是个小学生而已。

要说这两条路，他自个当然是有想法的，知识理论该知道的他都知道，手艺和产品能力他也不差。

但是因为客观条件限制，总之是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面对现在的竞争优势，总之暂时是不太能用得上的。

不过还好，所谓核心竞争力，有那两条当然是最好的，但是除了这两条，还有一个别的选项……其实是叫传媒。

听起来是有点逊，其实大家都觉得很逊，硅谷学者也天天说如今互联网领域的创新能力呈下降趋势，腾讯和谷歌靠这个起家，却都想要摆脱这个标签，但如今互联网确实正处在这个时代。

互联网媒体，传播渠道，信息平台，这些东西正是如今杂乱扩张的互联网的主旋律，传统媒体削尖了脑袋想把手伸进来，却被黑盒子内部复杂的构造戳得皮开肉绽，他作为一个小学生，不能说在这里有什么优势，但是得益于来自未来的知识，让他能在这个领域得到和那些笨拙的大人同台竞技的机会。

如今三年过去了，他其实没什么变化，不过他的核心竞争力一直都很清楚。

隔着互联网……

刚好顾文杰来找他：“老陈，国内银行到底是个什么风向？”

陈钦开麦问他：“能不能叫一下季老师，我有事得咨询一下他。”

顾文杰去找了人，陈钦跟季祥林不是很熟，对面也不太适应隔着电脑的交流，客气说道：“陈老板好。”

陈钦直接问他：“季老师，我想做空股票，你有什么建议吗？”

季祥林似乎是一瞬间感到有些疑惑：“可以啊，但是咱们没钱了。”

陈钦说：“我可以个人出200万。”

这是老婆本了，公司的钱目前不想动，这些钱还是之前谷歌给的专利费剩的。

季祥林马上道：“你把钱给我，200万可我直接给你买个1000万的CDS保单，虽然现在比例不太好了，但这个保单很不错，评级高，信用问题大，你确定能出资的话，我明天就出货，收益率目前比做空股票高很多。”

“不是，我要做空高盛，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

季祥林懵了：“怎么做？不太好吧，股票做空的风险可是很大的。”

“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对咱们的整体业务可能有帮助，但是我不太确定该怎么搞。”

“那好吧，我去定个计划，为了规避风险，我觉得建个专用账户、搭配一些ETF和指数产品，另外您看空的原因是什么？确定要现在就买吗？……”

季祥林认真地给他出谋划策了起来，陈钦认真跟他谈着话，把skype的窗口缩到了后台。

却在浏览器里打开了快看的海外站，打开歪脖网。

如今歪脖网这边已经很热闹了，进入首页的关注列表，看到徐婧蕾在发靓照，官方新闻号转了一条《美财长催促天朝加快改革》的新闻，谷歌的杰夫蒂格说他的女儿和家里的狗打架了……最近谷歌开始搞GooglePlus了，但谷歌显然不太懂社交，他们的工程师一股脑跑歪脖网来了解情况，陈总作为谷歌的老朋友，现在列表里一大半都是谷歌的工程师。

看了一眼个人界面，热情的大陆民众听到了一些与红水基金有关的消息，给他发了不少私信。

陈钦倒也没管——他一边跟季老师聊具体的做空计划，一边在限制140字的歪脖网输入窗口，用中文打了一行字：“高盛太可恶了，我想做空高盛的股票，你们觉得能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