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逐步进入二月,最后一个小学的寒假来临了。
春节在即,天气时好时坏。
不知不觉间,有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比如说邮局里出现了‘奇美京东’署名的包裹,学校附近的网吧里逐步安装了星系影视客户端,偶尔去家门外的小卖部,可以在同一排货架上看到三种印着姚娜贝形象的饮料包装。
考试那天下午,一条转发来的新闻出现了陈钦的邮箱里:
《一个由黑客控制的金融机构致使高盛损失700亿美元!》
隐约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不过他还要考试,坐在考场里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突然看到前排的徐玲玲在距离他挺远的地方回过头来,也不知道是要表达什么、跟他挤眉弄眼着。
起初陈钦以为她是想要小抄?看着正在讲台上板着面孔的小孟老师,还有点头疼,直到他看到今天的小阅读题——
-材料1:《爸爸去哪儿》歌词:我的家里有個人很酷/三头六臂刀枪不入/他的手掌有一点粗/牵着我学会了走路
-以上材料的歌词中,你能体会到什么?
近些年,这种流行内容上考卷的部分还挺多的,去年那首《隐形的翅膀》过两年甚至能上高考作文,说起来这卷子谁出的?当年六月就在儿童节放过,这么喜欢这首歌吗。
考试过程没什么好说的,从考场出来,寒假就开始了。
接下来,本来是对着答案走在轻快的回家路上的时候。
结果校门口,看到卢校长已经等在那里了,远远地迎了上来,红光满面地说道:“玲玲啊,你爸爸回来啦。”
“啊?什么时候?”
“就今天,走,跟你卢叔一起去给你爸接风洗尘去!”
有点突然,毕竟老徐突然又回国了——当然这件事本来老早就知道了,元旦前老徐就说新年有休假,不过今天突然又回来了,而且这事跟卢校长有什么关系?
看到卢校长车上有老白,说是领导要给老徐接风,俩小孩才一起上去,到了龙山大酒店,一大群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老徐,在酒店门前高谈阔论着,卢校长把人接来,愣是三分钟没挤进圈内去……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确实也是时候了。
春节在即,高盛的股票一泻千里,不仅把之前涨的那些全部跌了回去,还额外跌了10%,虽然它自个没做错什么,但是市面上有另一个次贷公司暴雷了。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不少涉及次级贷款的公司出过财务问题了,只是比起那些小虾米,新世纪在市场上占有率很高,是美丽坚第二大的次贷金融机构,它这次出了问题,体现出的问题也更加严峻。
另外、房价走势更是肉眼可见地到了顶,而次贷问题去年就已经很严重了,只是因为这些公司在季度财务审计里、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把这些问题掩盖了过去,但随着2006年结束,年度审计是他们绕不过去的坎,总之问题一股脑地暴露了出来,次贷危机算是正式显露出了轮廓。
而就在当下,高盛本来应该是不会被波及到的。
毕竟次级贷款本来就是一出让风险击鼓传花的游戏,高盛的主业不是住房抵押,也不是次级贷款,虽然经营着资产包装承销的生意,但总之是在地震圈的偏外围,更何况他们似乎早早地意识到了问题——对于次贷危机,陈钦记得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高盛最后活下来了,而且还是受损失相对比较轻的一个。
而且大难临头,有时候不一定要跑得多块,只要能跑的比同行更快就能活下来,高盛反应过来的时间本来是很早的,而且他们似乎正在想办法改善问题,利用信息差,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处理危机,想收回陈钦手里的CDS就是手段之一,搞定这个问题并不算难。
却碰上了那份做空报告——虽然金融危机现在还没有发生,但是那份做空报告把路径上的很多问题绑在了高盛身上,现在高盛的股价在下跌,他们的发言人甚至无法辩解说公司正在解决问题,只能辩解金融风险还不致命,有些报告上写的流动性危机根本不会发生,他们只能这么说,否则他们手里的CDO根本不会有人愿意接盘。
当然这件事本身并不重要。
就如同顾文杰说的那样,两百万美元的做空额度能干什么呢。就算加杠杆赚十倍,比起手头的这些CDS来说也是毛毛雨。
不过拜这些暴雷的企业所赐,ABX指数最近已经开始跌了……
ABX指数是次贷衍生债券综合指数,通俗点来说就是反应次贷债券价值的综合指数,满值是100的时候,相关衍生品的价值是100%,跌倒0的时候衍生品会变得一文不值,对于做空方来说就要反过来了——
现在红水基金投保了约120亿规模的相关债券,一月初的时候,ABX指数跌倒95,那时红水基金手里的CDS的价值就相当于120亿的5%……换句话说,就是当时已经接近回本了。
后来虽然涨回到了100,但是随着时间逐渐接近2月、其他暴雷的次贷公司逐步出现,最近的ABX指数已经跌到80了,红水基金的资产直接超过了20亿美元,这可比高盛的股票下跌刺激得多了。
而这次发布做空报告,明面上似乎是狙击高盛,但实际上却是针对的次贷市场,如果次级贷款暴雷,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这个问题对市场来说,本来似乎是个需要时间去思考的问题,不过那份做空报告已经把答案写出来了——违约率会上升,CDO会变得一文不值。
至于高盛,肯定也讨不了好——平心而论,高盛就算是现在、也不是受到次贷问题拖累最大的机构,但是传播学有个理论叫做‘首因效应’,就是说第一印象对大众的影响根深蒂固,就算有更加强烈的近因出现,首因也很容易会被联想到一起。
而股票价值本身并不是单纯反应公司资产或者前景的价值,而是‘大众眼里公司资产或前景的价值’,那份针对次贷市场挥出去的尖刀,虽然实际上是朝着整个市场挥出去的,但也确实扎到了高盛的心窝里。
于是现在的高盛焦头烂额,虽然目前情况还没那么糟,毕竟现在的次贷危机只是初露锋芒,天朝那些大银行甚至都还在买进CDO。
但是听说高盛陷入了麻烦,也多少意识到了情况有点不妙。随着之前那一轮风波偃旗息鼓,以及局势进一步变化……
总之老徐是可以正常回家过年了。
卢校长准备得有点过头了,这次直接在龙山大酒店订了一场宴会,一个土味的‘热烈欢迎徐先生归国过年’的横幅挂在头顶上,也不知道是花得谁的钱。
陈钦起初觉得有点不好,现在搞媒体的这些人突出一个土味审美,最近天朝媒体还说他是‘狂人’,还好没叫他魔力鸟。不过仔细想想陈傲天这个名字本来也够土的了,原本只是瞎起的公司花名,现在想换的话,好像是有点来不及了……说起来龙傲天的是什么的网文来着?说不定以后得给人家去补个打赏……
不过对他的定义,倒是那些美国人比较会说话。
最近高盛‘暴雷’,他自己……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网络上的陈傲天,自然也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人。
对大众来说,可能他现在还比较遥远,不过这次引起了这么大的混乱,至少市场上的人对他非常关心,他们开始调查陈傲天的底细,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这倒是并不奇怪,毕竟搞金融的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本是常事,95年代前的金融基金行业以有经验的明星投资人为主,95年后对冲基金与量化交易兴起,以长期资本为代表的对冲基金公司开始提倡科学交易,他们以数学模型作为主要交易决策手段,反而对个人信息严格保密。
不过陈钦毕竟不是个华尔街新秀,在互联网领域也并非无名小卒,这些美丽坚媒体一路查下去,发现在那些公司和组织里,也完全找不到陈傲天这个人担任任何能看得见的职务的确切的例子……
于是这些人似乎将他定位成了一个‘黑客’,说他用一些手段,让高盛蒙受了巨大的资产损失,这不就是黑客吗?
这其实还是挺危险的,而这件事发展到现在,他自个的钱还没到手,高盛也被他搅得焦头烂额,解气确实解气,但这件事本身还没有体现出任何必要性来——就算他的那份做空报告在新世纪暴雷之后、算是给漏油的市场添了一把火,但作为重生者,既然知道迟早会暴雷,或许只要躲在幕后闷声发大财就可以了……
是不会有用了吗?
他自个的账号被人盘倒是没什么,引起关注本来也是预期中的情况,如果能就这么过去,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情况了。
但是该做的准备不能落下,时间到了现在,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结果了。
说起来……他自个虽然不是真正的黑客,不过这名字听着还挺酷的,毕竟就算是在IT领域之外,说一个人是黑客、在绝大多数场合都不像是一句骂人的话……
这么想着,老徐终于过来了,穿着大衣坐在旁边,徐玲玲本来在无聊地拨弄盘子里的两颗瓜子,看老徐坐过来就抱住他的胳膊,嘿嘿笑着。
“也不知道这群人哪里来的消息,我都还没告诉你们呢……小钦,你爸妈呢?还有玲玲她奶奶……”
此刻的老徐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气也回来了,大概最近心情也很好吧。
陈钦说不知道,他们放学就被卢校长接过来了,不过之后他问道:“徐叔,这场宴会多少钱啊?”
“好像万把块吧,不太清楚,他们这也能用美元付账的,这群人莫名其妙请我吃饭,我刚才抢着把钱付了……对了,以后有人送东西什么的,你俩记得不要收……”
比起上次元旦的时候,老徐轻松了不少,而且他现在确实挺有钱了,圣地亚哥给他的薪水很久没涨过了,不过他还拿着Facebook跟圣地亚哥基金的薪水,还有一大堆通过基金持有的腾讯和谷歌股票,现在身家已经奔着上千万美元去了,大概也开始熟悉这样的场面了。
想来大概也该熟悉这样的生活了——陈钦这样想着,倒是马上又有人追过来跟老徐说起了话——
“这位是TCL的严小姐,在赣省担任市场经理职位……”
“幸会幸会……”
老徐起身跟人闲聊,本来是挺没意思的,不过那严小姐似乎跟老徐谈起了手机的事——
想来也很正常,本来有钱的大企业就很受欢迎了,出手阔绰也很受欢迎,但是跟实体产业有关的话,地方官府看到就要走不动道了。
最近星系软件发展得不温不火,星系手机卖得也还行,但是逐渐度过了一段产能爬升期之后,也算是经过了市场的检验,如今国内3g时代在即,手机行业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的那些事,但也几乎都铆足了劲想搏一把。
这位TCL的严小姐就是为此而来的。
“用了你们公司的星系手机,感觉相当有开创性,我想咱们未来可以合作……”
“哦……对了,你们公司是叫什么,HTC?”
“是TCL,徐先生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HTC是宝岛的手机企业,咱们TCL在鹏城,和中兴华为都是通信技术的领跑者,现在产业链很成熟了,对智能机原件的上下游的供应商也很熟悉……”
“知道知道,咱以前彩电就是买TCL的……不过你说手机的话,这事可不归我管,恐怕没法给你答复啊……”
“没关系,咱们认识一下,毕竟以后很可能会合作嘛!不过可以的话,还请点拨一下未来的业务需求,咱们也可以针对性地做一些准备……”
“这个已经老生常谈了吧,主要还是需要有一定技术门槛,要有研发实力和专利资源,营销和产能倒不是关键……”
“其实咱们公司的研发和专利伙伴也有,咱们和法兰西的阿尔斯通是长期合作伙伴,最近阿尔斯通和美丽坚朗讯合并,而据我所知,朗讯也表达过与贵公司的合作意愿了……”
陈钦在背后听了听,这企业倒也挺靠谱的——毕竟涉及传统制造业,在酒桌上寻找上下游的合作方与销售方也是传统的生产组织的重要环节之一,老徐嗯嗯地答应着,没有给出明确的许诺。
商业的本质大概就是如此,确实没什么复杂的地方。
当然家人相处,现在也用不着考虑那么多东西,片刻后,徐奶奶来了,刚进来一群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给她拜早年,老人家看着挺迷茫的,就在这时老徐从人群中出来,扶着徐奶奶进了酒店大厅,在笑脸与目光簇拥的锦绣花团中,老徐看着是有点微醺了。
在饭桌上,老陈今天的话不是很多,坐在酒桌上陪着笑,老徐跟卢校长高声笑谈着。
卢校长问到了前段时间临安那边的事,他似乎听到了一些风声,老徐一下子看向邻家小陈,说那段时间遇到了一点麻烦,多亏小陈反应机敏,又说他常年在外,还是小陈这孩子懂事……
倒是没说到什么需要保密的内容,不过小陈听着有点尬,之后看那严小姐缠着他不放,在席间、小声问老徐:“对了徐叔,你什么时候给玲玲找个阿姨嘛!”
旁边听着的徐玲玲喝了半口可乐给呛住了,老徐挠了挠头,虽然觉得俩小孩大概不知道,但也多少有点做贼心虚,正要说话,突然宴会大门口闯进几个黑西装,带着检查局的法警闯了进来,直接往老徐这桌走来。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老徐站起身,手放进兜里拿出手机。
不过法警理都没理他这个全场焦点,虽然直接冲到了老徐这桌,但也只跟同桌的一个市里的领导点了点头,然后却给卢校长出示了一些证书和文件,卢校长面色煞白,直接跟着他们走了。
“这……”
同桌的其他人都很惊疑,那市上的领导连忙打圆场,不过看起来只是卢校长那边出了点事,之后宴会继续进行着,大伙吃席吃得很香,卢校长的传闻也化作酒桌资谈,随着宴会的结束而消散了。
然而这或许是个征兆——当晚要开酒席,那些领导说老徐请了饭,他们一定要请酒,话术一套套的,看起来老徐似乎也愿意喝一杯。
但是突然又来了个电话,老徐接了后改口说有事,大家就各回各家了。
老徐其实没什么事,他现在主要还是在互联网部门,有事也轮不到他出场,那通电话大概也只是让他小心一点而已。
不过陈钦预感到了。
老徐接到电话的时候,陈钦还没收到短信和邮件。
当晚回到家里,老陈有点闷闷不乐的,娄雪梅都问他怎么回事,老陈只是说他累了。
但是也来不及管他了,回到电脑上,刚好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老陈,快看你微博,有个美丽坚财政部的领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