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滴!
嗡!
嗖!
在红灯读秒到零瞬间,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辆红黑拉花敞篷布加迪威龙如脱缰野马,只一个启动,便将身后的亮银色现代甩出数十米远。
眨过两下眼后,现代车主才缓过神,右手下放,面色发白,颤颤巍巍的放在换挡杆上。
「哇噢~fantastic~baby!」
「Dance!」
“哇噢!I wanna dandandance!”
粗犷的音乐将树上本就稀疏的枯叶全都震荡下来,听见这难听到令人发指的嗓音,连街边的黑底白花流浪狗都鄙夷的皱着眉头跑开。
“狗崽子们!吃大爷我的车尾气吧!”飞出百米远,车上的气垫黄毛富二代正耀武扬威,飞扬跋扈的将右臂伸出敞篷,头也不回地对着后方车辆竖起一根中指。
在这无尽夜空中,中指上的夜光指甲油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哇噢!欧巴!你唱的好好听啊!!!”面红耳热,坐在副驾驶上的红发白皮小妞同样没个正形,露着的肉比露着的衣服还多,也不知在这近零下十度的夜晚,她是靠着什么魔法撑下来的。
此时的小妞放肆张开自己的红润小嘴,左手攥着一瓶不知什么牌子的香槟,在剧烈摇晃下,大量泡沫喷涌而出,她立刻将小嘴封了上去,但她那樱桃小口怎么可能容得下喷涌的香槟?
刹那间,大量淡黄色的酒水伴随着泡沫从嘴角涌出,顺着鹅颈而下,浸润了粉色露脐背心,还有里面的黑色胸衣。但美妞儿对此毫不在乎,反而下巴一昂闭上眼,高举右手,将香槟瓶口对准自己。
好似旋转把手后,在等候莲蓬头的恩赐一般。
哗啦啦啦!!
“呦吼~~~”
美妞解开上衣,一把扯下那缝口罩都费劲的胸罩,放到食指尖旋转着,放浪形骸的尖叫嘶吼着。
“Nice body!”
亢奋至极的身体分泌出大量荷尔蒙,在酒精和极速的迷幻下,即便是在这隆冬腊月,她也丝毫不感觉寒冷,因为这里是首尔的……
江南区。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首尔,江南区也是这里最为富饶之地,这里最不缺乏的就是……
有钱人。
“真吵…”
红绿灯另一侧,坐落着一家中式料理餐厅,和周围鳞次栉比,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不同,这家餐厅只有一层,没有地下室,餐厅顶部的展牌上连闪烁霓虹灯都没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里,只能用几盏通黄发紫,粘着无数苍蝇屎的白炽灯照耀着招牌上的四个大字。
「博兴餐厅」
这是老板儿子的名字。
餐厅的外部装修十分陈旧,铝合金门框早已漆皮不见,露出里面锈黑的金属,若是你上手一摸,保能搓一层铁渣下来,玻璃上的贴膜也被多年的风吹日晒糟蹋成熏黄褐色。
一眼望过去,就好似七十岁老烟枪的那口大黄牙一样。
碎报纸,黑塑料袋,外加几块半碎的红砖头。
在这家风雨飘摇的餐厅门口,伫立着几株电线杆,上面的红色喷漆口号昭示着这家店的年头。
可惜这是在南韩,若是放到RB,怎么着也能混个什么百年老店的名头,体现所谓的狗屁劳什子工匠精神。
长夜难明,此时的餐厅早已打烊,只有后厨的几颗灯泡仍在摇曳照耀着,现代节能灯的清澈冷光和这家老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终于…到了。”
在博兴餐厅的牌匾下,正昂首挺胸站着一名西装革履,约莫二十七八的精壮男人,左手戴着亮银色的腕表,右手拎着一套黑绿色的礼盒,瞳孔中散发着烛火般的光芒。
龙虎精神,红光满面。
四角眼搭配金丝边眼镜,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
不过面前乌漆麻黑的凄冷餐厅让他皱起眉头,踌躇不前,心中打不定主意。
「他不会放我鸽子吧?」
他左脚上前一步,抬起左手盖在眉毛上,遮挡住牌匾的瘆人灯光,眼仁左右转动,迟迟见不到人的他不免有些急了,只得俯身到门口上,压着嗓子吼叫道:
“张理笙!你在哪!”
当!当!当!当!当!当!
餐厅后厨里,一阵忙活后的男人放下了手中菜刀,而后随手掀开锅盖,将里面的面团取出,扔在砧板上,用围裙匆匆擦擦手后,弯腰便从橱柜里掏出一根通体黢黑的擀面杖。
擀面杖足有手臂长短,婴儿拳头粗,用来擀面有点长,用来打架又有点短。
咯吱…咯吱…
他一手扶着擀面杖,一手不停的转着面剂子。
男人很高,约莫快一米九,只需稍稍抬头,后脑便能触碰到天花板上挂着的节能灯,清冷凄白的灯光下,映照着一张五官清秀,温润如玉的脸。
自上而下,皮肤白皙,四肢修长,肩背宽阔,若从背后细看,能发现他略有一点倒三角,但他身上并没有显眼的健硕肌肉,大概率只是单纯肩宽。
板寸头,椭圆脸,柳叶眼,驼峰鼻,厚嘴唇。
线条匀称,体态硬朗。
样貌虽然称得上清秀帅气,但也远算不上鹤立鸡群,百中无一,这般男人走在大街上即便不会引得万众注目,可若你真遇到,从他身边路过时也必然会情不自禁的瞟上一眼,而这一眼,必然会落在……
他的一双眼眸上。
相较于朴素的其他,男人的眼眸是格外显眼的,并非是其形状漂亮,亦非是他瞳仁如墨般黢黑…
而是单纯因为这对眼眸的神彩色泽。
那是如古井明月般的眼睛,明亮润泽,一尘不染,目如明烛,好似世间一切在他眼中皆无所遁形。
让人自惭形秽。
吱!吱!
就在男人聚精会神的擀着面剂子时,身后两米外,调料柜下方的墙角洞里,一个灰色三角小脑袋悄然无声探了出来,玻璃球眼珠滴溜转,粉嫩的鼻头微微摇晃着…
这是一只老鼠,连头带尾足有炸油条的筷子长。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告诉它,厨房之中必有一顿盛宴。
嗅嗅嗅…嗅嗅嗅…
嗖!
刹那间,灰老鼠便悄无声息瞬移到水盆边上,望着里面娇滴欲翠的嫩豆腐,它双眼放光,紧接着一伸…
“咳……”
就在两爪即将深入水面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陡然一叹,头也没回。
“别碰。”
语气平淡,其中却夹杂着一点喝斥的味道。
咣啷!
男人转身扫了它一眼,清冷的目光犹如使了定身法一样,让这灰老鼠动也不敢动。
“这些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他弯腰端起水盆,放到洗碗池旁,右手抓着盆边,左手摁住里面的豆腐,微微倾斜…
哗啦啦啦!!
清水便全被放到了池子里。
“今天已经喂过你,不要贪…”
吱吱吱!
话说到一半,男人便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鼠叫声,回首一看,便发现七八只鼠崽子从洞口中爬出,围绕在灰老鼠身边。
每只小老鼠仅有手指长,粉粉嫩嫩,身上的稚毛还没褪干净,有些地方甚至还是秃的,不过平时这些见到人就要疯狂逃窜的小老鼠居然团团守卫在灰老鼠身边,毫无畏惧注视着面前这如山峦般的男人。
“你孩子?”
男人甩了甩手上的水,难得好奇问道。
灰老鼠稍稍犹豫一下,而后微微点头。
“这样啊…”
男人侧过身,随手从砧板上扯下几片青菜叶,而后弯腰轻放到地上。
“就这些,再多没有了。”
望着面前这几片碗口大小的青菜叶,灰老鼠却是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缓过神。
“别愣着。”
眼见老鼠不知所措的模样,男人双手环胸,皱起眉头催促道:
“还不拿回去?”
“吱!”
听到这番话,缓过神的灰老鼠陡然立起耳朵,嘴角耷拉的胡子也瞬间翘立,赶忙低头咬住青菜叶,后退着往鼠洞方向拽去。
小老鼠们见状也上前帮忙,咬住零星的碎菜叶便往鼠洞里搬。
“过了这个冬天…你们也离开这里吧。”
就在鼠群即将抵达洞口时,男人再次开口,灰老鼠瞬间松嘴,停下动作,猛然抬头注视着男人那平淡如古井的眸子,也许是察觉到什么,灰老鼠的目光有了波动,瞳孔逐渐湿润起来…
厨房里,突然涌出一股哀伤。
“别那么看着我。”察觉到灰老鼠的情绪,男人唇角微微上扬,而后用下巴点了点环绕在它身边的鼠崽子们,示意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离开这里,你现在也是拖家带口的,万一我走了…你们一家老小迟早被老板一锅端。”
“走吧,离开这,开春就走,越远越好。”
望着他嘴角微笑,老鼠缓缓松口,放下了青菜叶。
“嗯?”
就在他好奇老鼠为什么停下,想要开口询问时,只见老鼠缓缓从调料箱的阴影下爬出,后腿站立,两只短小灰暗的前爪如人手一样抱拳在一起,而后闭上双眼,微微低头,双爪合十。
身旁的鼠崽子们有样学样,但年岁过小,步履踉跄,双脚站立于它们而言都是一种挑战,只得摩肩接踵,颤颤巍巍靠在灰老鼠身上,向他作揖行礼。
男人见状也立刻站直了身子,缓缓颔首,双手抬起。
掐子午诀,行拱手礼。
“福生无量。”
“吱!”
灰老鼠叫了一声,但声音却并不刺耳,紧接着它便放下前爪趴在地上,将地上的菜叶一片一片运回了鼠洞。
“张理笙!你在吗?”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
听到来者嗓音,张理笙也只得缓缓放下菜刀,摘了围裙挂墙上,而后缓缓从厨房走出。
啪!
随手抻了一下门口细绳,整个餐馆的大厅便明亮起来,门外的四眼知识分子见他大步走出,喜上眉梢的指了指门锁,嘴里不停吐着白色哈气,将玻璃门糊了厚厚一层。
好在二人是老相识,张理笙便一眼认出了他,默不作声走上前,食指抠进把手向上一抬…
咔嚓!
呼!
刹那间,凛冽的冷空气喷涌而入,天花板上的吊灯随之摇曳,知识分子迅速迈入,张理笙果断合上玻璃门。
啪!
“呼~外面真冷啊…”知识分子哆哆嗦嗦的双手抱胸,站在门口垫子上,将脚下的雪水蹭个干净。
“戴志远。”
听张理笙喊叫自己姓名,知识分子抬头,迎面便看到他那双静若止水的双眼。
“今晚叫我出来,又有何事?”
张理笙不耐烦质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