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答案,陆潜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
左丘玲跟他的第一次相遇,或是是个意外。
但是,她来到赵家屯的用意,却很明确。
正是为他的剪纸术而来。
“你来找我,是为了得到我的剪纸术?”
左丘玲道:“是的,相公。”
陆潜深吸了口气,道:“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姓名住址,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剪纸术的?”
左丘玲奇怪地道:“又要说……好吧。这件事情,还得从我爷爷跟你爷爷说起。”
“我爷爷?”
左丘玲道:“是啊。你爷爷当初就住在湖柳城,跟我爷爷还是好朋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爷爷离开了湖柳城,搬到了赵家屯。”
“我爷爷是什么时候搬离湖柳城的?”
“大约在三十多年前吧。”
陆潜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左丘玲道:“你爷爷离开湖柳城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过,后来你爹却来过我家。”
“去做什么?”
“报丧,你爷爷死了。”
“怎么死的?”
左丘玲摇摇头,道:“不清楚,我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也听不明白。后来还是等我长大之后,跟我娘说起来,才知道你的名字,你住在赵家屯,以及……剪纸术的事。”
陆潜道:“我爷爷死的时候,是多少岁?”
左丘玲大概盘算了一下,道:“那年我六岁,你当时是九岁,你爷爷……四五十岁吧,我也不太清楚。”
“我爹是什么时候死的?”
左丘玲一愣,吃惊地道:“你爹也死了?怪不得在你家没见到他。相公,怎么你爹是什么时候死的也问我啊,你……我见你爹时你都已经九岁啦,不会不记事吧?”
……
没办法,这個问题陆潜确实不清楚,他又没办法去问别人。
陆潜呼了口气,问道:“那么,我的爷爷,和我爹,都会剪纸术?”
左丘玲道:“应该是的……嗯……是的。”
陆潜问道:“那你爷爷……或者你爹,没有学过去吗?”
左丘玲摇摇头,道:“没有,不然我也不用来找你了。”
陆潜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这门剪纸术,原来是原身的家族传承。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原身的记忆,为什么会自行领悟到这门术法呢?
陆潜练剪纸术才不足一个月,关于它的种种神奇,已经是深有体会了。
那么,原身既然祖孙三代都会剪纸术,为何还会一直隐居在这小小的赵家屯里,一直都没有创建什么成就?
更离奇的是,他们祖孙三个,都先后丧命了。
尤其是原身,才十八岁就莫名其妙死了。
他们的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陆潜感觉,原本懵懂无知的自己,正在揭开一层神秘的面纱。
随着他知道的越来越多,事情反而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而陆潜心中那不安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从左丘玲的口中,陆潜终于揭开了重重迷雾的第一个角。
陆潜又问道:“这么说,是你爹派你来,想要从我手上套取剪纸术的?”
两个老的不好斗,欺负他年轻无知?
左丘玲摇摇头,道:“不是的。莪曾经,对剪纸术也很好奇,也曾央求我爹想办法把这门术法给弄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爹听了却很生气,还严厉斥责我,让我不要打这门术法的主意。”
“哦?”
这让陆潜有些意外。
左丘玲的爹是一门之主,按说以他的见识,不应该察觉不到剪纸术的神奇之处。
如此神奇的术法,难道说他一点都没兴趣吗?
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他所知的隐秘或阴谋?
波谲云诡,这门剪纸术身上,一定有什么重大的秘密。
陆潜看着左丘玲,道:“可是最后,你还是来找我了?”
左丘玲点点头,道:“我是以探亲为名,背着我爹妈偷偷跑来的。”
“为什么?”
“一方面是因为,我对这门剪纸术本身就有些兴趣……”
“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曾将剪纸术的事情,偷偷告诉了施文会,他对这门术法更有兴趣,一直撺掇我来将这门术法弄到手。”
“施文会,他又是谁?”
“他是湖柳郡郡守施衍林的儿子。”
“你为什么会听他的话?”
“因为……我跟他,已有婚约。”
陆潜有些意外,没想到,左丘玲在湖柳城,竟已有婚约了?
他下意识地问道:“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只有婚约,嫁期未定。”
陆潜道:“看样子,你对他很满意,还肯为他冒险跑这么远来找我?”
“额……那倒也不是。父母给定的亲,我也没多想。那个施文会,我也只见过两三次面,但是他温文尔雅,人长得也很……英俊,对我也很好。总的来说,是很彬彬有礼的一个人。”
一个是一郡首脑,一个是一门之主。他们两个,倒也算是门当户对。
两家联姻,合情合理。
不过……左丘玲肯答应这门亲事,恐怕十有八九落在那个“英俊”字头上了。
陆潜看着左丘玲,打量了她两眼,道:“你有没有想过,他让你跑这么远来找我,夺取我的术法,这会让你冒多大的风险?”
左丘玲一呆,呆了一会,道:“我……我没想那么多。”
陆潜道:“你这个人,小事上很精明,大事却很糊涂。”
左丘玲沉默了一会,然后好像忽然间想通了什么,展颜一笑,道:“没关系,以后有相公在,我什么都听你的就好了。”
陆潜的心中,则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的麻烦,好像越来越多了。
现如今,知道剪纸术的存在,并且也知道他会剪纸术的,至少有左丘玲一家、湖柳郡郡守一家,这两家人。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跟他们陆家看起来似乎交情颇深的左丘家,对他的剪纸术并不是太感兴趣。
但湖柳城郡守施家、至少是施文会本人,对之却兴趣浓厚。
此种情形,陆潜若贸然去了湖柳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此时,陆潜想到这一点,也不禁暗自庆幸,他没答应跟左丘玲一同去湖柳城。
对关键信息的缺失,可真的会要命。
陆潜继承了“陆潜”的身体,但并没有继承他的记忆,因此,对他们家祖孙三代的过往,近乎一无所知。
甚至于,他父亲和爷爷的姓名,他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原身的爷爷和父亲,都早早死了。
原身的奶奶和母亲,竟也早亡。
而原身自己,更是十八岁就死了。
死亡原因,他都不清楚。
这完全不能用巧合来解说。
一个多月前,陆潜穿越来时,就在自家床上躺着。
而后来通过跟村里人的接触、尤其是他的邻居玉芬婶,陆潜大概能够确定,原身既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很可能是在半夜暴毙的!
他穿越来的这一个月,曾经多次旁敲侧击地,从玉芬婶等人口中套出来不少话,基本上可以确信,至少在外人看来,原身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因为没有线索,陆潜当初就暂时将调查原身死因的事情按了下来。
然而,如今看来,不但是原身的死因,他上一辈和上上辈的死因,他也必须要搞清楚了。
原身爷爷当初莫名其妙地离开湖柳城、迁居到赵家屯,也是一个谜。
个中原因,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陆潜隐隐有种感觉,他们陆家,跟左丘家的关系,恐怕也未必如左丘玲说的那般好。
她一个姑娘家,很多事情,她父母长辈是不会跟她说的。
现在,陆潜的第一要务,是要搞清楚原身以及其长辈的死因。
尤其是,这跟剪纸术有没有关联。
陆潜自己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身体失控杀死左丘玲、甚至还将她收为纸新娘。
他身体出状况的原因,陆潜此刻根本没办法知晓。
就连推测,都无从缘起。
自己在这儿瞎猜瞎想,想的越多,恐怕反而会离事实真相越远。
不过,陆潜隐隐感觉,他只要搞清楚原身一家三代的死因、以及有关剪纸术更多的详情,或许就能整明白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左丘玲所知有限,他想要搞清楚这些事,目前只有两条途径:
赵家屯。
湖柳城。
湖柳城暂时不能去,目下来说,他只有先从赵家屯着手查起。
但是,祝士衡知道他在赵家屯的住址,这一点很麻烦。
当然,再麻烦也麻烦不过湖柳城的施家和左丘家。
从祝士衡的过往经历推断,他在武技修为上,应该不会有太高的造诣。他的强项,应该也是在诡术上。
对于诡术,如今的陆潜,也未必就会怕他。
等天亮了,先去一趟王家营吧,做一些准备。
陆潜一边想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左丘玲的尸体上。
左丘玲循着陆潜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尸体。
纸新娘绝对忠诚于剪纸主人。
此时此刻,站在他身旁的左丘玲,是陆潜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在这个孤冷而阴暗的世界,这对于陆潜来说,多少也算一点慰藉吧。
两个人走夜路,总好过一个人孤夜独行。
虽然,陪伴他的是一个鬼。
想到这里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突然跳入陆潜心中。
陆潜骇了一跳,连忙将这个念头从心里驱逐出去。
不可能……
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静静的看着左丘玲的尸体,过了好一会,陆潜轻轻舒了口气,开口问道:
“你对你的葬礼,有什么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