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6月17日,星期一
中夏,国都
水木大学,又名“五道口职业学院”
早上9点
在赵德彬在丑国忙着买光刻机的同时,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张思明也在帮他搞光刻机。
一辆拉风的白色加长型凯迪拉克停在了机械工程学院的办公楼下,学院院长、副院长,还有精密仪器系的系主任已经等在了大门口。
周围经过的学生们频频向这边望来,都想知道今天院里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穿着黑底金花T恤短裤套装的大背头,他嘴里叼着一根粗粗的雪茄,派头十足,像是洪港电影里走出来的大老板,有钱得令人望而生畏。
在这大背头身后,还跟着一个精壮的黑衣男子,看样子是保镖。
同行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知识分子,他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裤子,看上去与大学里的老师别无二致。
待大背头和知识分子下车后,三位院领导连忙迎了上去。
王院长一边与来人握手,一边热情地说道:“欢迎张总、俞厂长莅临我校,我代表我们机械工程学院全体师生欢迎二位的到来。”
张思明也是满面笑容:“王院长,我这次过来是跟你抢人的,你不介意吧?”
王院长哈哈笑道:
“怎么会呢?像这样的好事,我们巴不得赵总和张总多来几次。
赵总要在洪港建立晶圆厂这件事,咱们学校是很重视的。
张孝文校长早就交代了,说是咱学校务必要鼎力相助,有多少力就要出多少力。
而且,浅川大学的张维校长和罗启正书计也先后打过招呼了,水木大学和浅川大学也是有香火情的,赵总也算半个水木人。
自家人的事,学校哪里有不上心的道理?”
王院长称赵德彬是“半个自家人”也是有道理的,浅川大学本身就是水木和燕大援建的,1983年浅川大学成立的时候,水木援建了电子、建筑类等理工科,燕大援建了中文、外语等文科,赵德彬所在的计算机系基本都是原来水木大学的老师。
而且,浅川大学的首任校长张维和首任书计罗启正也都来自水木大学,本来是水木的副校长和副书计,在水木也是有一定的人脉的。
作为浅川大学的宝贝疙瘩,赵德彬的事业发展,一直以来都得到了浅川大学不遗余力的支持,可谓是“有困难也要支持,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支持(这句划掉)”。
一听说自家的宝贝疙瘩又要豪掷数亿丑元进军半导体行业,浅川大学的领导们在心肝乱颤的同时,也没忘记给赵德彬拉关系、找门路。
做学问是很讲究师门传承的,这帮人都是有族谱的,是一条线串上去的,老师是谁、老师的老师是谁,都是很有讲究的,到了最上面那撮人,他们互相之间都是认识的。
赵德彬想在内地找学微电子、搞芯片的人才,自然绕不开水木和燕大。
还好,在浅川大学,水木和燕大的人脉是非常丰富的。
于是,在浅川大学各方面大力出奇迹之下,再加上元亨集团那么大的名头,张思明在水木和燕大里面几乎畅通无阻,跟回了自己家一样,问什么都能答,看上什么都能拿。
张思明在六月初从丑国回来了,先回了浅川视察了一下各个子公司的状况,又马不停蹄地跑来国都,帮赵德彬看看TOP2里头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自家的项目和人才。
张思明知道自己不懂技术,得找个懂技术的帮忙参谋,于是请托了浅川大学电子工程学院的院长介绍了个明白人,正是今天与张思明同来的俞厂长俞忠钰。
在这里发生了一个惊人的巧合,在前世的1996年,正是俞忠钰率领中夏电子代表团到丑国去考察,在得州仪器的总部遇见了前来接待的张孺京,临走时,俞忠钰依依不舍地拉着张孺京的手,希望张孺京能回到中夏;正是因为收到了俞忠钰的邀请,张孺京才动了回国的念头。
这一世,看来不用等到1996年,俞忠钰和张孺京很快就会见面了。
俞忠钰在1958年毕业于燕大物理系,是中夏培养的第一代半导体专家,曾接受过“半导体界的钱老”、“中夏半导体之母”谢希德的亲手教导。
目前,俞忠钰正在国都东光电工厂(代号国营第878厂)担任厂长和总工程师,东光电是中夏第一家集成电路工厂,曾与同年组建的申沪无线电十九厂并称为“北霸”与“南霸”。
只不过,中夏半导体行业经历过天胡开局之后,后续便一蹶不振,到了90年代,“北霸”和“南霸”往日的荣光已经不复存在。
作为厂长的俞忠钰非常了解中夏半导体的问题出在哪里,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直到张思明找上了门,告诉他元亨集团斥要巨资进军半导体行业。
说实话,俞忠钰乍一听闻这个消息,他是持有怀疑态度的——开玩笑,搞半导体耗资甚巨,就算是国家想发展也没有那个能力,元亨集团名声的确很大,赵德彬也是全国知名的富豪,但芯片这东西又岂是是一个民营企业能玩得起的?
直到张思明拿出了赵德彬收购AMI和Gen的合同,上面“1.2亿”加“1000万”丑元差点亮瞎了俞忠钰的双眼。
俞忠钰数了好几遍,才确认合同上的数字确实是“亿”,还是丑元。
这还不算,在这之后,张思明又轻描淡写地补充:
“AMI在得克萨斯州首府的晶圆厂已经开始动工了,为此,我们赵总要从彗普在硅谷的晶圆厂买一批设备,可能又要花一亿丑元。
建好以后,AMI的晶圆厂以后要生产这个,还有那个叫‘586’的东西。
赵总说了,这东西的技术在他自己的公司手里,不在AMI那边。
等洪港晶圆厂建好后,可以授权给洪港的工厂,让他们代工这个。”
说着,张思明把拉扎他们生产的486 CPU样品拿了出来,在俞忠钰面前好一顿显摆。
俞忠钰接过486样品看了半晌,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赵总真是大手笔啊!”
自此,赵德彬虽然跟俞忠钰还没见过面,但他的“钞能力”已经给俞忠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正是见识到了赵德彬的财力,俞忠钰立刻想到了水木大学的一个项目,忙不迭地介绍给了张思明。
“你说的是水木大学的光刻机?唔,我好像有点印象……”
说着,张思明从包里翻出来两大叠资料,那是清北给他准备的许多项目的介绍材料,他将其中一份副本给了俞忠钰,先请俞忠钰帮忙筛选一下对建芯片设计中心和晶圆厂有用的项目,然后将资料翻到了其中一页,指给俞忠钰看。
“对,对,就是这个,徐端颐领头的‘第三代自动对准分步投影光刻机’!
张总,咱们要快着点,要是去晚了,老徐的项目组说不定都解散了!”
·
与此同时,徐端颐正在办公室里长吁短叹着。
从今年3月开始,徐端颐就陷入了苦闷之中,他虽然才54岁,头发却已是花白的了。
1961年,徐端颐从水木大学的精密仪器系毕业后,便留在学校当助教。
精密仪器这个专业学制很长,徐端颐足足读了六年。
徐端颐只教了一年书,就带着两岁的儿子到了赣鄱省的农场,准备在那里安心当农民、种一辈子的水稻。
没想到,在1971年的一天深夜,农场场长火急火燎地敲开了徐端颐的房门,告诉他国都来了急电,命令他立刻返回国都。
回到国都后,徐端颐接到了任务,国家让他负责研制两种关键设备:“自动光刻机”和“分步重复照相机”。
自此,徐端颐便和光刻机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把半生的时间都用在了光刻机的研发上,却没想到,他与光刻机的缘分在今年3月戛然而止。
电话铃声响了,徐端颐接起,发现是系主任来的电话。
徐端颐心下一沉,生怕从领导嘴里听到什么坏消息。
系主任的声音喜气洋洋的,倒不像是来说坏消息的:“老徐呀,你一直在办公室里吧?等会下我和院长过去找你。”
徐端颐小心翼翼地问:“请问领导们过来是什么事?”
“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总之是大好事,你放心吧。”
“这么说,是我那笔光盘的经费贷款被批准了?”
“哎呦喂,徐大教授呀,你快忘记你那个光盘的事吧!今天这事要是弄好了,别说60万,就是600万的经费都有着落!你先在办公室等着,我们马上到。”
挂了电话,徐端颐忐忑不安地在办公室里坐着,心里惦记着自己那笔光盘经费贷款的事。
过了大概一刻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徐端颐连忙打开门,然后就见三位校领导簇拥着一个很有派头的大背头进了门,与之同来的还有自己的朋友俞忠钰。
王院长热情地对着大背头介绍:“张总,这就是我们精密仪器系的徐端颐徐教授,分步投影光刻机的项目负责人。”
然后,王院长笑眯眯地对着徐端颐说道:“徐教授,这位是元亨集团的副总裁张思明张总,这次过来是专门了解你的光刻机项目的。”
徐端颐以为张思明是来买光刻机的,便很老实地说道:“张总你好,真是不巧,我们光刻机项目已经终止了,项目组都解散了,已经生产不了光刻机了,我现在都转去研究光盘了……”
系主任连忙出来打圆场:
“哎~老徐,你光盘的科研项目贷款不是还没批下来吗?
反正连开始都没开始,先放一放也不打紧。
元亨集团的赵德彬赵总你总该知道吧?
赵总想在洪港建晶圆厂,这可是好几亿丑元的大项目呢!
这不,张总听说你们团队会造光刻机,就想请你们团队过去,专门造光刻机。”
“那我这光盘……”
“别光盘了,光刻机才是大事,解散的人可以把他们叫回来!”
见徐端颐始终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张思明又把对俞忠钰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并且再次显摆了一回拉扎的486,让众人感受一波赵德彬的“钞能力”。
至此,徐端颐才相信了元亨集团是真的有实(财)力支持光刻机研究。
待众人落座后,徐端颐对张思明缓缓说道:
“张总,我们团队是一个很大的团队,成员来自学校五个系,人数多达上百人。
我们团队是1971年组建的,只用了一年多,就研发出了中夏第一台光刻机和分步重复照相机,这个成果在1978年获得全国科技大奖。
从1975年开始,我们采用了直接在半导体晶片上光刻集成电路的方法,开始研发‘自动对准分步投影光刻机’。
前后历时五年,我们在1980年研制出了中夏第一台‘自动对准分步投影光刻机’,这是咱们中夏第二代光刻机,获得过国都首届科技成果一等奖。
第二代光刻机在当时已经能批量生产,最细可以加工0.8微米的线,能在单晶片上刻下精细准确的集成电路,填补上了国内的技术空白。
在1987年,我们团队又开始研发更先进的第三代光刻机。
当时我们瞄准的是国际先进水平,设计标准是很高的,可光刻的芯片最大面积为10x10平方毫米,实际有效分辨率为1.25微米,工作台行程160x160毫米,可加工4至6英寸的晶片。
去年年底,第三代光刻机研发成功了。
我们一共生产了三台,一台留在我们学校的研究所,一台给了中夏科学院109所,一台给了国都半导体器件厂。
经过大量的实验,我们第三代光刻机与上一代相比,成品率提高了27%。
我们的成果报上去以后,上面非常重视,领导亲自到学校里考察。
到了今年1月,上面召集了一大批权威专家,在学校里组织了一场规模很大的鉴定会,对我们团队的第三代光刻机进行鉴定,由物理学泰斗王首武先生担任评审组组长,上面的领导也来了好多。
鉴定会的每一环节都特别严格,我在水木这么久,这样的排场还是第一次见。
王守武先生很肯定我们发明的‘在光刻掩模上增加保护膜’这一新方法,还帮我们介绍了一家丑国公司合作生产。
这之后,我们的第三代光刻机连同使用的镜头一起获得了‘国家科技成果奖’,我们学校也成为了国内唯一一个能够自主研发高端光刻机的单位。
能得到王首武先生的赞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而且我们的第三代光刻机也通过了非常严苛的鉴定,还接到了很多国内单位的订单,这让我们非常高兴,还以为国产光刻机的前景一片光明,很快就能追上国际一流水平。
万万没想到,我们统共只高兴了两个月。
等到今年3月,国内各单位纷纷取消了订单,就连跟我们长期合作的中夏科学院109所也不要我们的设备了。
如此一来,我们的光刻机没了市场,根本卖不出去,上面和学校也不再拨给我们经费,我们的研究项目也不得不中止,现在组里成员都已经解散了。
光刻机项目没了以后,我只好转去光盘研究。”
说到这里,徐端颐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愁云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