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贝扬走进实验室的时候，赵德彬、老彭和伊戈尔正讨论得如火如荼。

巴贝扬甚至在他们身后听了一段时间，三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直到赵德彬提出了一种方法，巴贝扬忍不住称赞：“这个方法很有启发性，我们可以继续探讨一下。”

三人这才发觉他们的背后多了一个人，老彭和伊戈尔连忙向导师问好。

巴贝扬鬼灵精怪地眨了眨眼：

“抱歉，希望我的出现不会打断你们的思路，因为接下来你们需要花时间招呼我这个老头子。

想来这一位就是彬·赵先生了吧？真是神奇，你灵活的头脑竟然比你英俊的外表更加出色。

我很少遇见像你这么聪明的年轻人，上一个还是伊戈尔。

当然，上上个是弗拉基米尔（老彭）。”

老彭状若无奈地说道：“导师，硬要把我算上的话，我这个45岁的‘年轻人’也许是上上上……个聪明人，这中间还要排上你好几位亲爱的学生。”

这个师徒间的小玩笑引来一阵笑声。

短短几句话，赵德彬就感受到了巴贝扬师徒间深厚的感情，就像后世伊戈尔所说的那样：

“巴贝扬教授不单是我的导师，他更像是我的父亲。

在父亲这个角色上，他要比我的生父更称职。”

巴贝扬给赵德彬的第一感觉特别像是武侠小说中的扫地僧，不管是他在苏联计算机界的地位，还是外貌，都非常符合扫地僧的人设。

老爷子很瘦，长了一张长脸，灰白的眉毛很长，大大的鹰钩鼻没有使他的面相变得狡猾，但结合着他那双堪破世事的眼睛，很容易带给学渣们如芒在背的感觉，这可能是教授当久了，身上凝结了一种威严的气质，可以被称为“鼓舞学霸，创伤学渣”的光环buff——幸好赵德彪早就跑出去闲逛了，不然，待在巴贝扬面前，他会本能地感觉不自在。

巴贝扬的buff效果非常明显，自从他来了之后，老彭和伊戈尔就像是躲进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仔，也像是藏进妈妈口袋的袋鼠宝宝，整个人就好像找到了心灵的港湾，后面探讨技术时反驳赵德彬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一些。

看到老爷子直达头顶的发际线和头上稀疏的绒毛，赵德彬终于明白，原来“聪明绝顶”是巴贝扬师门一脉相承的传统，老彭和中年伊戈尔的秃头竟然跟他们的老师如出一辙。

“教授，我们刚刚正在讨论，Elbrus 1.0是世界第一台超标量计算机，而其他国家暂时还没有掌握这种技术。我想请问一下，你估计，丑国大概在什么时候可以造出超标量呢？”

巴贝扬思索片刻，回答：

“目前，我还没有看到这项技术有传到西边的迹象，但是，我不认为丑国还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掌握它。

超标量程序是顺序的，但它在运行时转换为并行形式，使得计算机能够够同时执行多条指令，从而提高计算机的性能。

我们于1978年发明了超标量架构，已经领先了世界十几年。

除了超标量结构以外，还有共享存储多重处理技术和EPIC技术等，丑国都还没有掌握。

如果后面丑国也采用了同样的技术，毫无疑问，他们就是剽窃我们的，因为我们领先了很久。

结合目前的形势，丑国也许在1995年就可以制造出基于这些技术的计算机产品。

你知道的，丑国很擅长抄袭，而我们现在的状况很不好，经费紧张，许多人面临着失业的风险，我有一部分学生已经移居了丑国，人才流失加快了丑国掌握各种技术的速度。

幸运的是，赵先生，我们获得了你的支持，使得团队成员不再需要为失业和饿肚子担心，我们团队的核心力量也都没有离开。”

赵德彬站在Elbrus 3.0旁边，一边抚摸着这台超级计算机，一边问道：

“那么，教授，你们是怎样开发Elbrus的呢？

我知道你是Elbrus的系统架构师，是你定义了指令集吗?”

巴贝扬语气带着自豪，像是介绍自己出类拔萃的孩子一样，眉开眼笑地介绍着他的机器：

“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开发的，所有你能看到的一切，包括架构、芯片、操作系统和软件。

如你所见，最新的Elbrus 3.0总共有16个处理器，我们最新研发的VLIW架构可以做到通过一个编译器来确保指令同时在不同的处理器上被执行，因此，Elbrus 3.0的性能可以达到目前丑国最先进的超级计算机CRAY C90的两倍。

我是所有架构和系统软件的负责人，但我不负责具体的芯片研发工作，这是弗拉基米尔的专长；

我负责所有的逻辑设计、所有的调试，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下。

很偶尔地，我会良心发现——我似乎是这个项目的独裁者，所有人都要听我的。”

老彭揶揄道：

“导师总说我是他的衣钵传人，但我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伊戈尔似乎才更像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他和导师完全相同，在架构、操作系统和算法上天赋异禀；

而我是一个搞芯片的，在整个师门中，有点不伦不类的味道。”

巴贝扬笑骂道：

“噢，弗拉基米尔，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还没死，你就惦记着老头子的遗产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在国立大学有三间办公室，我会把一间留给你，另一间留给伊戈尔。”

伊戈尔打趣道：“导师，或许师兄想要的不仅是办公室，而是你教授的头衔。”

巴贝扬做了个紧紧揽住的动作：“那也要他有本事抢到手才行！”

说完，众人再次发出欢快的笑声。

赵德彬很开心地笑着，当他看着巴贝扬师徒三人的笑脸，心中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酸楚，紧接着，赵德彬意识到：

巴贝扬是那样地希望Elbrus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他始终希望把自己的一切留给得意门生，他甚至都想好了退休之后把办公室分给谁，然而，前世，他最终没能留住任何人，也没能留住Elbrus；

伊戈尔在1992年去了丑国，再也没有回来；

彭特科夫斯基在1993年去了丑国，再也没有回来；

苏联解体后，巴贝扬团队面临人才流失、经费短缺和项目停滞等诸多困难，毛熊国的投资者不愿意承担电子设备研发的风险，导致巴贝扬无法在本国找到资金，他不得不带领团队为丑国公司编写程序，所得利润全部投入进Elbrus的研发当中，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坚持了十多年后，巴贝扬最终难以为继，因特尔收购了Elbrus超标量处理器相关知识产权，踩着巴贝奋斗一生的Elbrus的尸体，巩固了西方领头羊的地位；

即便如此，巴贝扬也没有放弃Elbrus，后世，年近九旬的他依旧奋战在自己的岗位上，2015年推出了Elbrus-4C，2020年推出了Elbrus-16C；

只是，他没有再像曾经一样超越丑国，并且，他再也不能；

至于他的办公室，已经无人可以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