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巴贝扬知晓那些曾经发生过一次的事情,他一定会难过的。
好在,此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并且再也不会发生,他的衣钵传人不会再次离他而去,他的毕生心血也不会再次成为因特尔的垫脚石。
巴贝扬兴致盎然地谈论着Elbrus的设计理念:
“我们在1972年启动了Elbrus 1.0项目,当时,我们决定这款超级计算机必须支持高级语言编程。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高级编程的含义,这个非常有趣,而且非常重要。
当时,现存的的语言并不满足Elbrus的需求,例如Algol或Fortran,因为它们都是为了在现成架构上成功运行而发明的,而我们的架构是新的。
为此,我们考虑了很多方案,包括构建一个以语言为导向的新架构,还有句法(Syntax),但这些都不是正确的。
我们最终定下了真正的高级语言应该支持的类型,并构建了类型安全的架构。”
(“类型安全”的含义不用管,只需要知道是编程语言的特性即可。)
赵德彬随即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们是怎样处理这些类型?
这些语言应该是按动态还是按静态的类型?
当我们声明某个变量时,这个变量是否应该被分配到某个特定的类型,还是动态分配的?”
从这里就能看出,赵德彬已经沉迷进技术当中了。
伊戈尔接上了话茬:
“对于通用性来说,它应该是动态的。
通用性意味着我们能够使用这种语言构建一个操作系统,而操作系统正在与用户代码一起工作。
用户代码已经编译,因此它不能是静态的。
我们都很清楚,真正的高级语言是动态类型的。”
巴贝扬说道:
“很多人喜欢动态语言,比如Smalltalk、LISP、Euler,它们有的非常出色,但由于动态检查太多了,性能非常低。”
紧接着,出乎赵德彬的意料,巴贝扬谈到了Java:
“有些语言拥有类型安全性,但不具有通用静态类型,就比如你今年发明的Java。
我不否认Java确实是个好用的语言,但用Java编写计算机操作系统是不可能的,性能非常低,只能做点灵活的小玩意。
无意冒犯,你好像还不是博士生?”
“是的,我还是个本科生。
没想到教授你对Java也有所了解,我感觉太荣幸了。”
巴贝扬砸了砸嘴;
“我一直都在关注着国际上的最新动态,在你发布Java以后,我大概花了一天的时间学会了这门新语言。
不得不说,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果真是了不起,真是要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比下去了。
也不知道,哪个幸运的家伙可以成为你的导师,这也许要比获得图灵奖更加令人自豪。”
赵德彬表现出感动的样子:“教授,你真好(you are so sweet)。”
巴贝扬哈哈大笑:“我一向如此,但sweet对我来说可不是个好词。到了我这个年纪,我需要警惕糖分。”
笑谈几句过后,巴贝扬继续之前的话题:
“如果说Java处在一个极端,那么C语言就在另一个极端上——它没有类型安全,因为它有指针。
在今天的实践当中,人人都使用C语言,所以,除了我们的团队,没有人知道真正的通用高级语言意味着什么。
早在1976年,我们就构建了一种具有动态类型、类型安全的特殊语言,我们构建了支持的硬件、架构和操作系统。
后来,在80年代初,因特尔也尝试过这种做法,他们做出的一个名叫‘iAPX432架构’有着非常好的构思,但实际上做的很糟糕。
由于缺乏硬件的支持,编程语言被破坏了,世界上没有真正广泛使用的高级语言,Java不是通用的,C根本不是高级编程语言。
Elbrus 1.0是超标量,所以,到目前为止,Elbrus 2.0是唯一真正的高级编程案例,Elbrus 3.0只能算半个。。
在苏联,每一个搞计算机的都知道我是类型安全和高级语言的倡导者;
丑国人对我的技术也很感兴趣,早在1989年,Sun Microsystems(历史上真正发明Java的公司)就找到了我,近两年,因特尔和彗普也试图说服我和他们合作。
只是,我对丑国实在没什么好感,这些丑国人只是想赚钱,如果他们发现能帮他们赚到更多钱的东西,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Elbrus,我不能将我的孩子交到他们的手中。”
还未等赵德彬询问更多细节,赵德彪那一颗硕大的脑袋鬼鬼祟祟地从门口伸了进来:
“先生们,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各位真的不需要吃顿饭吗?”
巴贝扬一拍脑门:“瞧我,完全忘了时间,让小伙子们饿着肚子和我聊天。走吧,现在是晚饭时间了。”
伊戈尔向赵德彬翻译了这段对话,赵德彬表示完全同意,随后,众人聊天的地点从实验室换成了餐厅。
菜还没上,老彭就开了一瓶伏特加,连问都没问,直接给桌上的每个人都倒了满满一杯。
见状,赵德彬无奈一笑:“我早就知道,到了苏联,伏特加是一定逃不掉的。”
伊戈尔说道:“我知道中夏北方喝白酒,但似乎和我们的伏特加有些不同。”
老彭回答:“是的,中夏白酒是粮食酒,其中加了很多香料,而伏特加尝起来像是用酒精勾兑的。”
前世与伊戈尔交往的经验告诉赵德彬,苏联人确实喝不惯白酒。
巴贝扬补充道:“除了伏特加,我们还喜欢喝果酒,像我的家乡奥赛拜疆,就有很多果酒,似乎所有的果子都可以酿成酒。”
“噢,是的,我听说,苏联的果酒和寻常意义上的果酒不同,酒精度数也很高,会有四五十度的样子。”
旁边的赵德彪听不懂英语,但菜又没上,只能装出一副听得懂的样子。
随后,话题围绕着巴贝扬早年经历展开。
“我1933年出生在奥塞拜疆的巴库,我的父亲是一名电气工程师,我的母亲在幼儿园工作。
我在巴库完成了十年中学学业,然后搬到了摩斯科。
有人告诉我莫斯科物理技术学院是一个非常好的学院,就像丑国的MIT一样;
于是,我进入了摩斯科物理技术学院,它是摩斯科国立大学的一部分,成为了苏联第一个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学生。”
赵德彬很是惊奇:“教授,你真的是苏联第一个计算机专业学生吗?”
“是的,当时还没有‘计算机科学’这个名称,那个专业叫做‘机器数学’。
或许,我是世界上第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但我不知道1951年的丑国是否有计算机专业。
毫无疑问的是,在已知的苏联学生中,我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