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旁,讯问团每个人的身前都放着一叠厚厚的资料,有几个灰西装正在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将审视的目光投向萨沙;还有几人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在某个落笔的间隙,他们会突然提出几个棘手的问题,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很难感受到这种压迫感。
第一个问题就很尖锐:
“加利茨基先生,你有为苏联或毛熊国的任何情报部门工作吗?包括过去和现在,即使只提供过一次情报也算。
请你如实回答,任何谎言或者隐瞒都是不被允许的。
如果你的说法与我们已掌握的证据互相违背,很可能会直接导致指控成立。”
萨沙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没有为任何情报部门工作,更没有提供过任何情报。”
“然而,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显示,你在苏联时期与KGB联系非常密切,你经常向KGB提供报告,并且,你需要听从KGB的指示。”
“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不否认我过去经常与情报部门接触,但并不是KGB。
我曾在泽列诺格勒的宇航局附属机构微仪器工程研究所工作,也就是NPO ELAS;
ELAS是苏联首屈一指的国F和航天工业机构,我的工作内容是利用微电子学和计算机科学的最新成果创建卫星通讯系统,因此,我有着苏联最高的保密等级。
我们有自己的安全部门,名叫‘第一科’,由安全服务人员组成。
为避免泄露国家机密,我需要经常向上面做陈述,这是我研究工作的一部分,但汇报地点不在卢比扬卡街的KGB办公室。”
另一个灰西装立刻追问:“你使用了‘过去’一词,那么,你现在为谁工作?”
显然,每一个单词都不会逃过这些专业人士的耳朵,一旦哪句话说得不合适,马上就会被抓住痛脚穷追猛打,倘若不是萨沙和赵德彬当真问心无愧,很大概率会被这群人逼问出什么来。
“我如今为我自己工作,我在去年创立了ELVIS公司,我持有公司46%的股份。”
“你的公司盈利途径是什么?是否收到过任何一笔苏联、毛熊国及其他国家的资助?”
“从ELVIS成立的那一刻起,我没有获得任何一份来自某个国家的合同,也没有从国家预算中收到一分钱,这些信息很容易查清楚。
目前,ELVIS只收到过一次包含20台工作站的设备援助和一笔300万丑元的款项,分别来自Sun和保护伞科技,原因均是商业合作。”
眼见萨沙的回答滴水不漏,灰西装们又换了个问法:“作为苏联国F工业最年轻的首席设计师,你可以称得上是位高权重,那么,你为什么脱离了正府组织呢?”
萨沙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我的职位不低,可我手中谈不上有什么权力,我也并没有从我的领导职位上赚取多少钱,人们视我为科学家,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受到尊重,仅此而已。
为了继续我的科研事业,我从不谈论政治。
然而,在1991年8月,我亲耳听到一位大人物说,‘现在当局没有时间研究高科技,我们需要建立民主’,我顿时心灰意冷,决定离开共务员队伍。
我并非反对民主,民主是一件好事。
我在意的是,民主并不站在高科技的对立面,我不理解为什么在建立民主的同时要牺牲高科技。
既然正府对高科技没有兴趣,那么我就自己来,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
接着,又换了一位灰西装提问:“当前,你与毛熊国正府的关系又是什么?”
“我认为没有关系。
事实上,我有两本护照,一本毛熊国,一本合兰,但我对这两种身份都没有认同感,我认为自己现在是墨克兰人。
我出生于墨克兰日托米尔,我家乡所在的墨克兰语天主教社区具有强烈反对毛熊国的情绪,我本人也更偏爱使用墨克兰语。
我始终认为我的祖国是苏联,解体后,我自动被划归成毛熊国人,我对毛熊国没有什么怨言,但我对这种转变并不认可。
在我的祖国消失前,我有很多次移居别国的机会,可均被我拒绝了;
直到苏联不复存在,我将我的家人带到了合兰的阿姆斯特丹生活,合兰也是ELVIS的总部所在。
基本上,我现在在合兰和摩斯科之间来回飞,摩斯科是我们的软件开发地点,合兰则是公司运营地点。
‘第二故乡’这个概念对我来说并不存在,从小到大我都不习惯对多个地方产生执着。”
那人接着逼问:“你之所以不再为毛熊国正府工作,是因为你转而效忠了其他国家吗?就比如中夏。”
“我只效忠于我的祖国苏联,可它已经不存在了,我现在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我并不打算再为自己寻找一个新的祖国。
至于中夏,我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国家。”
“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你曾去过中夏,并且,你在这期间承诺向他们的正府提供一些军事技术。”
萨沙重申:“我从未去过中夏。”
问话的人就像没听见萨沙的话一样,锲而不舍地追问:“你在中夏见到了谁?讨论了哪些问题?”
“先生,你们的消息来源难道就是捕风捉影的新闻小报吗?我再次说明,我从未与中夏正府有过任何接触,我也没有去过中夏。
“在波斯期间,你是否讨论过提供类似帮助的可能性?”
“我没有去过波斯。”
“那就是枣椰国了。唔,保护伞科技竟然要投资一个危险罪犯的生意。”
萨沙深深感到了被冒犯,可他仍是耐着性子解释:
“我也没有去过枣椰国。
我想,丑国当局已经将我背景和履历调查的很清楚了,那么,各位应该也查到了我的出境记录,我在1990年才获得护照,在此之前,我从未离开过苏联,而我第一个去到的外国是分兰,然后是丑国。
目前为止,我到过的非苏联国家只有分兰、丑国、合兰、德意治和法莱西,我从未去过亚洲任何一个国家,我想这一点很容易得到证实。
我知道,现在,有关苏联军事技术传播到世界各地的恐怖故事在丑国非常流行,但我本人和ELVIS从未参与到任何一场其他国家的事件当中。
我与中夏的唯一联系就是彬·赵先生,但他是以跨国公司总裁的身份与我接触的,我们没有谈论过任何有关正府的话题,我们谈话的焦点集中在如何将ELVIS的技术推向全球市场。
我从未犯罪,赵先生也不是我的帮凶。”
那人仍旧不依不饶:“然而,参与军事技术非法贸易的人已经将矛头指向作为领导者的你,他们声称你曾经帮助东方某个国家建造核武器运载系统。”
“在苏联时期,我领导下的员工约有一千人,这还不包括合同工。我不能对那些今天可能利用我的名号谋取私利的人负责。
我曾经的工作单位确实与国外同行有联系,我们经常与外国领先的学术机构签约,一起应对了截然不同的任务。
内容类似于‘我们一起建造了用于监控和电子系统的雷达,并使用雷达图像创建了第一张金星地图’,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一切都与武器贸易和国家安全无关。”
听到这里,赵德彬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想摁头萨沙是苏联或毛熊国间谍,提出的问题可谓是用心险恶。
赵德彬快速思考起来:丑国人的目的是什么?把萨沙打成间谍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你为什么接受保护伞科技的投资而不是Sun?我们注意到,Sun曾经为ELVIS提供了200张丑国绿卡,但你们拒绝了,这是否能说明你在丑国和中夏之间选择了中夏?”
“不好意思,先生,我并不知道这个区分是怎样得出的,在我看来,保护伞科技和Sun都是丑国公司。
据我所知,保护伞科技的注册地是洪港,但从1992年起就将总部迁往丑国硅谷。
诚然,总裁赵先生是中夏人,但保护伞科技大多数高管和员工都是丑国人,产品主要市场也在丑国,并没有进入中夏市场。
并且,保护伞科技计划在丑国上市,如果不是被谣言阻挠,保护伞科技现在大多数股东也会是丑国人。
如果这样一家公司还不能被认为是丑国公司,还有什么公司可以被称为丑国公司?”
听到这里,赵德彬简直要拍案叫绝,没想到看上去浓眉大眼的萨沙竟然如此“巧舌如簧”!
他在心中给萨沙疯狂爆灯:
说得好啊!谁说我们保护伞科技不是丑国公司?我们就是丑国公司!
顿了顿,萨沙继续说道:
“赵先生是哪一国人对我们的合作来说无关紧要,我之所以选择与他合作,是因为他聪明、思想开放且乐于助人,我和我的同事从他那里获得了更热情的接待。
如果Sun可以给予我们相同的尊重,我们早就毫不犹豫地与Sun达成合作,而不是一直犹豫着,等到保护伞科技的出现。
不接受丑国绿卡是我和我同事们的共同决定,我无法替我的同事作出回答,但就我本人来说,如果我的口袋里必须拿着某国的护照度过一生,我选择维持现状,因为我已经生活在一个限制我自由的制度中太久了,我对它已经感觉到了熟悉,以至于我不想将它换成另一个也会做同样事情的陌生制度。”
一个官员不怀好意地问道:“你一定有很多机会出卖祖国,你知道它很多秘密,如果你想那么做的话。你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呢?”
“我想我大概有超过一千次这种机会,但我一次也没有那么做。”
“你有没有被要求过这样做吗?”
“从未,因为我的行为方式没有给这种提议留下任何空间。”
“你的丑国同行没有对你发出这样的明示或暗示吗?”
这个问题简直是迎面给萨沙和赵德彬喂了满嘴的屎,这完全就是在内涵赵德彬和保护伞科技是个情报贩子,别有用心地从萨沙这获取苏联机密。
照这样想下去,赵德彬也可以从别人那里获取丑国情报,然后再将丑国情报泄露给萨沙,啧,这逻辑真是严丝合缝,从头到尾都能对得上。
幸好,萨沙的脑瓜子足够灵活,他巧妙地避开了语言陷阱:
“我的美国同行都希望赚更多的钱,探听其他国家的情报对赚钱没有帮助,反而会引来无穷尽的麻烦。
况且,大家都足够聪明,谁都可以看出来,我从来没有打算向任何人泄露任何东西,这对我来而言是基本的尊重。
若非如此,我会感觉到被冒犯,而冒犯我的人不值得合作。”
到这里,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闭门听证会暂停了大约二十分钟,赵德彬简单地吃了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当听证会再次开始的时候,坐在回答者座位上的人变成了赵德彬。
“赵先生,请描述一下保护伞科技与ELVIS的合作。”
“目前,我们的合作主要是两块:无线网络技术,产品被称为‘U-WiFi’,以及虚拟专用网络技术,产品称为‘U-Skip’。
‘WiFi’一词是我命名的,其基础802.11协议不是我们双方提出的,ELVIS在我投资后的六个月内成功地制作了无线调制解调器的硬件和软件原型;
至于SKIP协议是我和ELVIS一起提出的,但U-Skip软件是ELVIS团队独立完成的,无论是我本人,还是保护伞科技,都没有参与其中。
这一点,我在一个月前已经向前来调查的情报官声明了,我和保护伞科技开发人员电脑里的工作日志可以证明我的说法。”
丑国官员对着赵德彬露出了獠牙:
“赵先生,不得不说,你的确非常聪明。
你利用了丑国立法的空白,该立法禁止丑国公司出口加密软件和技术,但没有提及海外公司是否可以这样做。
于是,你寻找到了一家苏联公司ELVIS,委托并帮助他们开发了一项成功的技术,并让ELVIS与保护伞公司达成协议。
如此一来,保护伞科技就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散播这项技术。”
霎那之间,赵德彬脑海中警铃大作——这确实是他所有行为当中唯一可以被攻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