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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悲苦人生,谁主谁次的问题

沈观夜(无论是前身还是他自己)之前对黄相公多有关照,便是因为知道黄相公身世凄苦。

“据黄大头说,前些时候他娘给他相了个媳妇。”

那位乡亲接着又说道,然后忍不住又看了沈观夜一眼。

其实黄相公能相上媳妇,很大原因靠的就是沈观夜。

因为沈观夜对黄相公的小小青睐,青溪医馆便对黄相公多了几分看重,待遇啥的都提升了不少,所以才能存的下钱来娶媳妇。

要不然就黄相公那家庭,哪家姑娘会跳这个火坑?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如此了。

黄相公都不是沈观夜的家人亲友,只是跟沈观夜认识并且被沈观夜关照过而已,都沾了光。

可见如今沈观夜的声势。

咱们洪洞县这是又要出大官了啊!

这名洪洞县乡亲这样想到,心里头也忍不住高兴。

自己家乡能出一大官,对整个家乡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每个人都能沾上光不是?

沈观夜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但这段时间不是上头又多了些苛捐杂税吗?黄家的日子本就难过,因为沈处长你的关系才好了一些,这苛捐杂税一下来,日子又难过起来了。”

“黄大头他娘兴许是怕拖累他吧,半夜悄悄起来去沉了塘,作孽哦!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要为了儿子去寻短见。”

“黄大头他娘的身体您也是知道的,常年卧病在床,平时烧水做个饭都得干一会儿休息老半天,大半夜地走出几里地跑去沉塘,实在太难为她了。”

“据说啊,最后的几百米,黄大头他娘是一点一点爬过去的。”

沈观夜的心猛然一紧,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了,黄大头葬了他娘,回来后我瞧着人就不大对劲了,不过那时候我想受了那么大打击,人恍惚出神也正常,所以也没有多想。”

“早知道我就多留意一点了,哎呀!”

说着说着,这名乡亲不由得懊悔地拍起了大腿。

这一刻,沈观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还是沈声晦沉重着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走吧,上去看看。”

乡亲们自动给沈观夜三人让了路,因此,沈观夜很快就走到了河边。

黄相公已经被捞上了岸,他应该同他娘一样,是半夜里投的河,在水里泡了半个晚上加半个白天,人看上去就像泡发的发物一样,有点变了形。

沈观夜看着黄相公那僵硬的湿漉漉的尸体,还有他那颗标志性的大头,不知怎么地,脑海里就浮现起每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黄相公在河边倒尿壶,清洗尿壶的场景。

作为青溪医馆的学徒,他有很多事要干,替青溪医馆里的其他人倒尿壶和清洗尿壶,也是他每天必须要做的事。

从凌晨四五点倒尿壶开始,到晚上十一二点医馆落门,除了吃饭的时间,黄相公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就这样从早忙到晚,任劳任怨,甘之如饴,相信自己每天这样努力干,生活一定能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沈处长,您来了。”

青溪医馆的掌柜看到沈观夜忙上前来,他似乎是怕沈观夜误会,忙不迭地说道:

“黄相公他前些天死了娘,回来后人就有点恍惚,我有点担心,还给他放了假,谁成想他这么想不开,就这么随他娘一起走了呢?”

“也怪我,早知道我就该让人盯着点的!”

掌柜的看上去很是懊悔,又忍不住暗中打量沈观夜的神色,深怕他迁怒。

沈观夜的心空荡荡的,一时之间难以形容。

黄相公的死对他来说,当然不至于像至亲离去那般山崩地裂,天塌地陷。

他虽然对黄相公印象不错,两人的交集也不少,但说到底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但伤心还是有的,而在伤心之外,脑子里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像黄相公还是他母亲这样,那么努力活着的人,怎么就不能有一条生路呢???

“黄相公他家里还有人吗?远房亲戚之类的?”

沈观夜只听自己这样说道。

“没有了,他父母都是外地逃难来的,是外乡人。要不然,有宗族帮衬的话,黄相公他娘当年也不会那般困难。”

“黄相公的丧事麻烦你们操持了,找一块风水好一些的地方,然后帮忙把他娘还有他哥都一起合葬了吧,钱我来出。”

“使不得使不得,黄相公是我们青溪医馆的学徒,他的丧事怎么能由沈处长您来出钱呢?”

掌柜的前面还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后面却是连连摆手。

沈观夜看了他一眼,坚持道:

“钱还是我来出吧,丧事还请你们办得尽心一些就是。”

黄相公举目无亲,按道理来说他丧事确实得由青溪医馆出钱来办,但青溪医馆出钱的话,能给黄相公一副薄棺,拉去城外乱葬岗随便埋了就不错了。

既然是他提出的要青溪医馆为黄相公办一场像样的丧事,还要把黄相公的母亲和大哥重新挖出来合葬,那这就是额外的价钱,理应他来出。

他可没有以自己之名,慷他人之慨的习惯。

“嗳,您放心就是。”

掌柜的见沈观夜语气坚决,便也不敢再多言。

“黄相公有什么遗愿吗?”

“啊?”

“或者说他平时有说过什么心愿之类的东西吗?”

“心愿的话,倒是有。就是好好学习辨药、抓药、切药和揉药丸的技术,将来赚了钱了就把他娘接到城里来,然后再娶个媳妇。沈处长,您是要……”

“没什么?对了,黄相公叫什么名字?”

“叫黄念生。”

黄念生。

沈观夜默默地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忽而又是一阵唏嘘和怅然:一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黄相公叫什么。

因着黄相公的死,回去的路上,沈观夜的兴致一直不高。

回到家,大姐倒是在,母亲却是在乡下陪着二姐养胎。

虽然兴致不高,但沈观夜在短暂的歇脚,吃了点东西后,还是立刻动身去了沈家坞。

因为如今有沈观夜这尊大神庇佑着,碧龙阀内的这场风暴暂时还波及不到沈家坞上,沈家坞看上去还是同从前一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日子比从来还要好过不少,倒是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只乞讨的人多了些,往年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有乞丐挨家挨户上门乞讨,如今非年节的时候,乞丐们也上门了,可见外头的日子不好过。

除此之外,沈家坞就没什么变化了。

族人们过得都不错,在这乱世之中甚至逆势上扬,有了欣欣向荣之态。

按理说,沈观夜应该感到欣慰和有成就感才对,但正相反,他的情绪更差了一些。

他当然不是看不惯自己的族人日子过得好。

只是,抛离掉沈氏族人的这个身份,这内外景象之差别,却叫沈观夜切身体会到了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

在破灭的浪潮来临之际,最底层老百姓的抗风险能力是最差的,然后是升斗小民,这些人一茬接一茬的倒下,就像荒地里无人在意的野草。

而有钱有权者却依旧可以歌舞升平,在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中开辟出一个个“世外桃源”,更有甚至,还能够大发战争财。

仅仅只庇护住沈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但现在的他力量太孱弱,他的这点实力,于乱世之中杯水车薪,想庇护住千千万万人,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强如救国会,这么多年依旧只能在夹缝中生存呢!

他们可是有镇国级强者坐镇的!

他必须更强!

不过,沈观夜虽然情绪不佳,但在父母、大姐、二姐面前还是打起了精神,将沈观雨的情况说了一通。

夜晚,洪洞县,沈家。

沈观夜书房里的灯迟迟没有暗去。

他在想着从哪里去弄到第二座5阶巢穴。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有一条现成的路子摆在他面前,那就是向救国会购买。

救国会也是有天启领主的,而且最高掌握了8阶巢穴,还不止一座。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谁知道有没有藏着更高阶的巢穴?毕竟谁也不会把所有的牌都摆在明面上不是?

以救国会的实力和成员数量,能发现9阶、10阶甚至更高阶的巢穴也不奇怪。

一座5阶巢穴,救国会肯定是有的,如果他想购买,救国会的天启领主大可以将巢穴转给他,就像洪沧海将鲤鱼精巢穴、背嵬甲士巢穴、鼠妖巢穴和魑魅巢穴赠送给他那样。

但,沈观夜不想苏鸢难做。

他跟救国会的关系再好再紧密,也还是两家人。

再说了,哪怕是一家人,他就能开这个口了吗?

每一位天启领主对于自己手下的巢穴都是很看重的,如果是低阶巢穴倒还好,但5阶巢穴?

即便是对救国会那两位掌握了8阶巢穴的天启领主来说,也是重要的财富了,很难愿意割让出来进行交易的。

反正换成沈观夜是对方,他肯定是不情愿的。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听谁的?

他都跟救国会关系这么好了,却一直没想过加入救国会,最关键的障碍就是这个。

二者合流,谁主谁次?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不解决的话,哪怕今天合流了,未来也一定会爆发问题,而等问题爆发,说不定就会让双方都元气大伤。

救国会和他在立场,在主张上,虽然有很大一部分的重叠,但终究还是有许多不同的,救国会的一些想法和主张,他是不敢苟同的。

而这只是现阶段,未来等时局发生变化,大事一件又一件发生,或许还会出现更多的分歧,到时候听谁的?

如果他现在就加入了救国会,那肯定是他得听救国会的?

没听说过弱小的分枝能指挥主干的。

所以,虽然跟救国会相交许久,他从未提起过要加入救国会。

救国会方面应该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也或许没猜到。

总之,非常默契地同样没有提出过这茬。

要不然的话,他早就晋升至6阶了,甚至能一路直通9阶——只要功德金钱足够,6阶和7阶、8阶巢穴根本就不用愁。

但现在,沈观夜的想法隐隐有些动摇。

只是交易一座5阶巢穴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沈观夜心道。

一座5阶巢穴,还不至于到需要让他加入救国会的程度,只是会让苏鸢有点难做。

想到这里,沈观夜又有些犹豫。

“大少爷,夜深了,我给伱端了一碗鸡汤过来,快趁热喝了。”

吴妈敲门走了进来。

鸡汤的香气飘进鼻子里,沈观夜还真感觉到有点饿了。

吴妈煲鸡汤是一绝,她煲的鸡汤,有自己的独家秘方,里面会放各种各样的香料和补品。

严格控制火候和放香料、补品的时间,煲出来的鸡汤肥而不腻,色香味俱全,沈家全家都爱吃。

喝着鸡汤,回味着这幼时一直到现在都熟悉的味道,沈观夜的心情都好了些。

“大少爷,我陪你坐会儿吧。”

端来了鸡汤后,吴妈也没有走,而是拿出了针线,说道。

沈观夜有些惊讶,但回想起他们姐弟几个小时候做功课的时候,吴妈也喜欢坐在一旁做针线活。

织一会儿就放下来,看看他们姐弟几个,然后笑。

所以惊讶过后,沈观夜很快道:“当然可以。”

吴妈便搬了个凳子坐下来,就着灯光织起毛衣来。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沈观夜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从前奶奶和吴妈、赵妈一起,在桂花下一边干针线活,一边闲谈的画面,时不时地还会抬头,看他们姐弟一眼,那时候贺庭章也在。

一晃儿,这都快十来年前的事了。

沈观夜笑了笑,将目光收了回来。

吴妈前些天回乡下老家了,今天才回来,所以没在沈家坞待着。

她在乡下有一个儿子,已经结婚,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三四岁,儿子一岁多,日子算是好过。

说起来她的命运跟黄相公的娘有些相似,也都是早年丧夫,辛苦拉扯着儿子长大。

不过相较于黄相公他娘,吴妈要幸运许多,年轻时候就被他奶奶相中,给雇到了沈家来。

因着沈家的关系,很顺利地将儿子拉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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