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居正看来,田赋下降,商税、商税比例增加,是大好事,但大明皇帝的金花银,这么多年没动过,不利于江山社稷。
大明百官,年年定俸,每年俸禄都会涨,但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这俸禄,从万历三年涨了20万银后,就再没涨过了。
如果万历维新的好处,陛下都拿不到,那如何让陛下一如既往的支持万历维新呢?
所以,张居正要给皇帝涨俸禄,而且是直接翻倍,从120万银涨到240万银,这是典型的封建官僚的思路,政以贿成。
“内帑还是有银子的,朕有海外种植园收益、关税半数收益等,内帑一年的银子,虽然不如国帑,但也有一千三百万银之多。”朱翊钧对于涨俸禄这件事,没有立刻赞同。
张居正立刻说道:“内帑的银子,陛下要拿去分红,还要用于收储黄金,宫里一年到头剩不了多少银子,这是事实。”
“上一次宫里攒了三千万银,全都给了陇关驰道,这驰道恐怕很难盈利,属于白银对内地的分配。”
“自那之后,宫里的银子,就一直有些捉襟见肘。”
“臣来通和宫前,已经和大司徒商量过,大司徒非常认可,如果岁入未来仍然增长的话,五年内,将金花银涨到800万银,最终涨到1200万银为宜。”
“陛下,1200万银,正好是大明每年戎事支出的费用。”
这银子的用途,张居正就差直接明说了,在某些时候,比如需要陛下直接掌控军队的时候使用,更加简单直白的说,就是平叛。
手里没把米,叫鸡鸡都不来,皇帝要调兵遣将,手里没银子,会有巨大的隐患,从朝政稳定的角度看,这笔钱给了陛下不亏,陛下就是大明国朝稳定的最后定海神针。
反正陛下尚节俭,银子给陛下,陛下也只会用于国事。
按照封建礼法,臣子都是天子的家奴,整个天下都是皇帝,国帑也是皇帝的钱袋子,但事实往往不是如此,嘉靖皇帝要钱,只有二十万两白银,隆庆皇帝要钱,要三十万两只给十万两。
“陛下,臣担心挟天子以令诸侯旧事。”张居正四下看了看,中书舍人不在,只有冯保和张宏以及缇骑,张居正的说话立刻就大胆了起来。
“南宋年间,自孝宗之后,南宋皇帝什么都做不了,南宋一年算三千万缗,可是钱呢?好像都有地方去,皇帝动弹不得。”
张居正直截了当,让皇帝注意下南北两宋,南北两宋的商贸高度发达,商税比例极高,朝廷岁入也很高,但是朝廷依旧非常非常的穷,因为所有的开支都是定好的,哪里都动不了,一动就有人急眼。
无论想要做什么,都做不成。
南宋末年,皇帝想挣扎下都挣扎不了,没钱。
这和大明的境遇完全不同,大明其实一直都很穷,田赋在孝宗朝之后,基本没了,朝廷穷的叮当响,连宗俸都得欠。
在张居正看来,皇帝就是大明国朝最后的确定性。
因为家天下的属性,无论如何皇帝是无法坐视大明国朝灭亡的,所以分配一块给皇帝,足够一年军费的开支,是非常合理的。
“行吧。”朱翊钧不再反对,他很清楚张居正的担心,躲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依旧十分的强大,他们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万历维新的所有成果,等待着机会,把这些成果一口吞下。
万历维新的成果很多,西山煤局的焦炭钢铁厂、永升永定毛呢官厂、兰州毛呢官厂、卧马岗胜州煤炭厂、佛山铁锅厂、五大造船厂、大明官衙兴修的铁冶所等官厂;
分散在各地因为种种原因抄收的官田、营庄设立的营庄;海外庞大的种植园、铜镇等;
大明掌控的针图、星图、航路、兴建的港口、官船官贸的庞大利润等;
大明兴修九龙大学堂、海事学堂、师范学堂、医学堂等等掌控的人才等;
这些生产资料,全都是这些魑魅魍魉的目标。
一如当初成祖文皇帝龙驭上宾后,地主官僚阶级对永乐年间所有遗产的瓜分盛宴。
“今年为何多了三百万银?”朱翊钧有些好奇,户部海专精们对大明的增长是有预期的,这又多出来三百万银的收入,让人有些疑惑。
张居正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的说道:“今年两广糖业产量,是这次超预期增长的主要原因,去年方糖、白糖等一共卖出一百四十万石,获利超过了200万银,简直是骇人听闻。”
“其次是阿片和烟草,惠民药局要用阿片类的药物镇痛、做外科手术,烟草增长也远超预期;其次是今年旧港总督府的金鸡纳霜的产量,再创新高,这三样多出了六十万银,今年烟草抽分利得为一百八十万银。”
“最后部分就是关税抽分,随着航路的完全成熟,今年五大市舶司、四大总督府的关税抽分押解入京,规模为一千二百万银,国帑内帑各得六百万银。”
大明万历十六年的账本,户部再次审计后,会送到御前,张居正入宫,就是提前说明下情况,关税、烟草和糖。
最让户部意外的就是白糖生意的暴利。
两广种植甘蔗的规模再次扩大,两广种植甘蔗三百万亩,再加上南洋的糖类原料流入,今年方糖、白糖产量突破了一百五十万石,都知道卖糖赚钱,但连户部都没想到,卖糖居然如此的暴利!
卖笑的卖不过卖药的,卖药的卖不过贩毒的,贩毒的卖不过卖糖的,卖糖的规模更大,这一石糖的利润就超过了一银五钱,利润厚的惊人。
比较有趣的是,新任广东巡抚刘继文,搞了个比较有趣的指标,安南的局势好不好,看每年从镇南关入两广砍甘蔗的力役去衡量。
安南入明的力役越多,安南的情况越差。
砍甘蔗是个又苦又累的活儿,但凡是干这个,都是为了活下去。
安南的人会如同雁行人一样,在甘蔗收获的季节入明砍甘蔗,这两年随着安南国局势败坏,四大家族内讧,导致进入广西境内的安南人数量激增,从三万人增长到了七万人的规模。
这也是甘蔗田不断扩大的原因。
刘继文增加了舶来粮的进口价,鼓励更多的海商前往安南岘港购买粮食,这进一步催化了安南国内矛盾,缺粮、洪涝、四大家族内斗等等诸多原因,导致了安南国乱成了一锅粥,入明力役大增,是多方矛盾的结果。
这些力役不仅仅是甘蔗田,还有很多参与到了修建道路、桥梁、堤坝、沟渠,但他们在‘雁返’的时候,会被衙门催逼回到安南国,由这些力役的大把头和打手们负责,进出镇南关都会核算。
“南洋甘蔗种植园还在扩产,很快就会超过大明腹地,来料入广州加工成为糖类,利润增长可能会远超户部的预期。”张居正说起了白糖产业的发展。
白糖的加工有点类似于盐,清洗、提汁、清净、过滤、离心、蒸煮、结晶、干燥、粉碎等等,因为南洋没有加工白糖的能力,所以来料都会在广州生产。
而一个熟练的熬糖工,一年劳动报酬为十七银,这不算开工银(利润分红),熬糖工这个报酬已经非常高了,要知道戚继光维持南兵战斗力的办法,就是一年十八两白银。
“陛下,白糖能不能成为下一个世界性商品?”张居正端着一只手,带着几分渴望说道:“拥有更多的世界性商品,就会有更多的利润,这丁亥学制才能推行。”
张居正渴望更多的利润,仅仅茶叶一个产业,养活了浙江、福建多少茶农?那些烂掉的茶叶,没人要的烂叶子,炒一炒切碎成沫,放到袋子里,运到泰西去,哪怕是发霉了,都有人抢着要。
当然大明有一种类似于太岳箱的茶箱,一箱一百二十斤,专门运送茶叶,不会发霉。
大明有六大世界性商品,为:瓷器、茶叶、丝绸、铁器、棉布、香料,如果白糖能够成为世界性商品,无疑为大明经济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白糖搭着盐去销售如何?市场嘛,都是开拓出来的。”
如果有国家不准大明船只销售世界性商品,大明的坚船利炮又不是捕鱼的,无论是谁,都不能破坏自由贸易,拒绝大明,就是拒绝自由,就是拒绝文明!
大明现在是炮舰外交,为了大明的发展,苦一苦夷人,反正骂名这种事,皇帝不在乎。
“陛下言之有理,先搭着一起卖,将白糖打造成世界性商品。”张居正眉头一挑,盐路也可以是糖路。
大明的白糖产量还很低,大明人均拥有量还不足五两,白糖主要还是救命去用。
海外有极大的需求,利用海外需求的巨额利润,扩大本地生产,最终利用生产规模,满足国内需求,这就是大明开海的成功经验,而且已经成功实践了十六年的时间。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路径,是因为国内需求利润低,大明不产金银,只有一点点的滇铜在开采,钱荒的厉害,国内卖不出价,利润低扩产就慢。
“两广前巡抚,现在刑部尚书王家屏,在两广的时候,处置了一大批广西的官吏,大约有一百二十余人,处置之后,王家屏详细报闻了朝廷,这一批官吏的主要问题是,盲目扩大甘蔗生产,造成了本地粮价的增加,王家屏将其全部革罢。”
“刘继文到广东后,又有一批人盲目扩产,被刘继文给查处了,这次官吏大约只有三十人,但三家势要豪右被抄家了。”张居正说起了两广的吏治。
这事儿看起来是盲目生产,但王家屏和刘继文,都认为这根本就是在造反,也就是倍之。
当想要反对一件事的时候,就加倍执行,过度执行就是充分反对,这是自下而上表达自己反对的一种方式,倍之很早之前就被定性为了造反,所以刘继文这次直接就开始抄家了。
“以前是国姓正茂拆门,后来是凌部堂杀人,到了王家屏就变成了装糊涂,现在好了,刘继文又开始抄家了,咱们两广豪族,真的是多灾多难呐。”朱翊钧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具体案件具体分析,刘继文这新官上任,这次抄家,朕是十分认可的。”
“但是御史大夫喋喋不休,这样吧,就还给他们一半家产,全都流放爪哇、元绪群岛,不是喜欢种甘蔗吗?到海外开辟甘蔗园吧,开辟成功,从朕这里领一个开拓勋爵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朱翊钧认可刘继文的办案,因为这次被查处的这批官僚,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玩出了毁稻改蔗的戏码来,所以刘继文才彻底撕破脸把人抓了,把家抄了,做的实在是过分了。
稻田改甘蔗田,这不是胡闹吗?!
这个案子之所以有一定的争议,完全是舶来粮在增加,两广看起来不太缺粮,也确实不太缺粮,在看不见的大手作用下,这三家势要豪右毁稻改蔗,也是追求经济利益,并也不完全符合倍之的定性。
倍之的定义是非常严格的,首先要符合加倍执行,其次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显然这三家势要豪右不符合这个定义。
看起来不太缺粮,但一旦舶来粮不足,倭国大饥荒,可能就会在两广发生,这是刘继文绝对不允许的,这不是官帽子,是脑袋的问题。
脑袋就该长在脖子上!
朱翊钧这么做当然不是和稀泥,也是为了支持刘继文在两广的工作,按科道言官们的定性,刘继文就是有点反应过度,催逼过甚,应该把家产全都归还。
朱翊钧、张居正这些文华殿里举手的人,不怕科道言官,可是刘继文怕,为了刘继文能够继续的进步,朱翊钧还了一半的家产,流放元绪群岛开垦甘蔗种植园,算是安抚了下科道言官,给刘继文继续进步的空间。
这三家,也从罪犯,变成了开拓的急先锋,开拓的过程,可以获得总督府的支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要是再叫,朱翊钧就收回成命。
大明的国策是防保守,但主要防止过于激进。
“先生安排下,白糖技术,禁止外流。”朱翊钧琢磨了下,给大明禁止外流技术名单加了一项。
安东尼奥曾经进贡过泰西的方糖,是那种焦黄色的糖块,很甜,但杂质较多,而且发酸别说朱翊钧,但凡是一个大户人家,都对方糖不是很感兴趣。
大明的白糖,是白砂糖,晶莹透亮,雪白而且没有杂质,清甜口感,朱翊钧也不是很喜欢,他喜欢吃糖心红薯,毕竟他参与了糖心红薯的培育,是农学成功的有力证明。
“臣遵旨,陛下,臣之所以说这两广糖业,也是这个意思,这甘蔗种植、采收、粗榨、精炼,养活了近四十万户,产业扩大,养的人更多。”张居正再次表示了他的赞同,白糖产业技术,可是能养活百万户的大产业。
这个产业养的是户,而不是个人,多少户指望着这个生活,要是技术流出,导致这些人没了生计,那就是作孽,既然朝廷有限制流出的清单,就要严格执行到位,依托海防巡检和大明对各个港口的控制权,严防死守,防止技术外流。
“最近王谦在做什么?上次压着他没让他升转都察院总宪,是不是有了怨气?”朱翊钧说起了王谦的情况,王谦自己上奏以自己年轻为由,推辞了推举,没有升转总宪,这些日子,都没到宫里来了。
一个小黄门在门口,听闻皇帝询问,赶忙俯首说道:“陛下,王御史在宫外求见,先生到的时候,王御史后脚就到了,只是觉得先生的事儿更重要,在西花厅候着,等待召见。”
王谦就在通和宫。
“宣来觐见。”朱翊钧满脸笑容的说道,既然愿意来,那就是心里没多少怨气。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王谦俯首见礼,他的神情眉飞色舞,看起来是做成了某件事,心情十分愉悦,一点都没有被压着不能升转的怨气。
“免礼,坐下说话,王御史有何喜事?”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王谦从袖子里抽出一本,俯首说道:“回禀陛下,万历十六年的《清流名儒风流韵事》已经编写好了,这些个行不中矩、行止不检、淫佚无度还非要挂个清流名儒之名者,就该秽德彰闻于天下!人人唾弃其行径。”
没有怨气那是假的,但王谦也知道那是自己老爹还在朝中的原因,老爹退了,他的升转之路才能畅通无阻,他把怨气发到了这些清流名儒身上。
掌控了京师三姑六婆情报网的王谦,又又又更新《风流韵事》了。
“简直是,不堪入目!”朱翊钧翻开看了两眼,就递给了张居正,实在是没眼看。
有名儒大家,学子众多的国子监学正,隆庆二年进士许承周。
前年时,许承周以无子为名义,纳了一房妾室,结果这妾室有了身孕,妾室年芳十六,妾室的母亲说是上门照顾,没多久就有了身孕,母女二人,都住在许家。
这妾室的父亲,要了一笔银子,就直接回了山西老家。
还有清流李尚默,翰林院御史,这人养了个外室胡氏,结果这胡氏母凭子贵,登堂入室,不仅住到了家里,还把原来的正妻给气的回了娘家,这已然闹得沸沸扬扬。
《风流韵事》这本妖书上,记录了七十二位清流名儒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
“臣不看了。”张居正翻看了两眼,把妖书递给了陛下,张居正对这些个烂事,见怪不怪了。
“拿去刊印成册,就分发出去售卖吧。”朱翊钧将妖书递给了冯保,让冯保拿去三经厂刊刻,《风流韵事》已经更新了好几次,但凡是有一件事儿是假的,王谦早就因为诬告反坐,锒铛入狱了。
那些个捕风捉影的事儿,王谦都没写进去,每一件都是证据确凿。
“臣还干了个事儿,陛下。”王谦拿出了本奏疏递给了冯保说道。
朱翊钧拿起来看了半天,一边看奏疏,一边看王谦,皇帝没有评价,把奏疏递给了张居正。
皇帝和元辅两个人看完了奏疏,就一直看着王谦,看的王谦心里发毛!
“陛下?”王谦试探性的说道:“陛下要是觉得不行,那就不做了。”
“不是,朕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先生以为呢?”朱翊钧摆了摆手,询问张居正的意见。
张居正有些感慨对着王谦说道:“不得不说,王御史在经济一事上,极有天分,你这个规划极好,我记得你之前曾说,好东西都是不流通的,果然如此。”
“承蒙元辅谬赞。”王谦赶忙十分谦虚的回答道。
王谦搞了个聚敛的活儿,就是他打算弄个通济钱庄。
通济钱庄的所有存银,都会投入到燕兴楼交易行取得利润,而这些利润的一半,会进行分红,剩余的一半,主要用于收储黄金、资助穷困弟子、赈灾济贫、匠籍传艺等方面。
资金的来源则是完全不公开的,主要是来自于工党、张党、浙党的商贾们认购,而认购的起步价就是十万银,而且不得集资,要完全独属于自己的资金,才能进入这个门槛。
收储的黄金,都会送到通和宫金库;
穷苦出身的举人落第不中,可能需要留在京师备考,出身寒门,也领不到这份一年不足六银的银子,只有穷苦出身才能领取;
赈灾济贫主要是养济院和惠民药局;
匠籍传艺则是给到官厂,发放给大工匠们传道受业的奖励,以培养工匠弟子人数和成绩核算。
王谦站在了堪舆图前,拿起了长竿,点在了堪舆图的南北两京、松江府、广州府等地方,说道:“陛下,大明的银子看起来非常的矛盾。”
“一方面银子在大城镇里堰塞,有钱都花不出去;一方面银子在腹地、乡野少的可怜,连铜钱都很少,乡野大集,还有以物换物之景象。”
“之所以大明的银子会如此的矛盾,完全是因为银子转不起来,一方面势要豪右之家,只能储蓄银两,他们不知道该投资什么,能投资什么;另一方面,腹地缺少白银,缺少产业,哪怕是有驰道,有水路。”
“钱嘛,总是这样,流向不缺钱的地方。”
大明发展非常不均衡,富的地方,富得流油,穷的地方,穷困潦倒,沿海地方因为海贸发展迅速无比,腹地却没有在海贸中获利,甚至是因为人口流失,不进还退。
黔国公府和云南、四川等地方,拼了命的要打东吁,多少也是盯上了出海口,打下来,有了出海口,世世代代都受益的大事。
王谦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沿海这些富裕之地,产业扎堆,形成了恶性的竞争,王巡抚在两广,佛山大大小小铁坊,为了卖铁锅,彼此恶性降价,压榨劳动报酬、偷工减料,换取利润。”
“若非王巡抚营造官营铁锅,用良币驱逐劣币,恐怕这铁锅真的变成薄利了。”
“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佛山,也不仅是铁锅,山东的海带、精盐,苏松的棉布,浙江福建的茶叶,或多或少都有这种现象出现。”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因为银子都在这些地方堰塞,只要能赚点钱的产业,银子都会蜂拥而至。”
张居正惊讶的看了王谦一眼,申时行回京后,到张居正府上拜访,申时行谈到了这个问题,王谦虽然不在松江府,但他看到了现象,总结了问题,找到了原因,并且给出了看起来可行的办法。
王谦继续说道:“这经济万分复杂,穷经皓首,恐怕也难以窥见其真理,但朝廷干预经济,最好的手段,就是货币。臣这个通济钱庄,聚敛货币,就是这个目的,损有余而补不足。”
“那产业为什么去腹地呢?”朱翊钧问了一个自己关切的问题。
王谦赶忙说道:“陛下,现在大明的工坊,还不是机械作坊,都是手工作坊,腹地人便宜,原料也便宜,只要腹地不沿海,腹地人力一直有优势。”
张居正眉头紧蹙的问道:“王御史,我有个问题,别人为什么要把银子交给你呢?你还设了这么高的门槛。”
“先生以为,人最害怕的是什么?”王谦打了个机锋反问了回去。
“壮志难酬。”张居正想了想回答道:“一腔抱负不得展布,此人生之大憾。”
“先生大义。”王谦被狠狠的噎了一下,张居正说的是实话,对于张居正、戚继光他们而言,这就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张居正好奇的问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王谦赶忙说道:“我觉得,人最害怕的就是子孙不孝,这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被子孙给败光了,所以,对于很多势要豪右而言,把银子交给可靠的通济钱庄,也比交给子孙要强。”
“你说的很有道理。”张居正想了想,认可了王谦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