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的做法,是有迹可循的。
从精纺毛呢的帛币开始,就围绕着燕兴楼交易行,出现了很多的门槛很高的私人交易会,这些交易会,就是王谦通济钱庄的雏形。
大明皇帝最开始海外投资,王崇古领着晋党给了皇帝1712万银,算是投资,时至今日,王崇古还在领着分红,成本还有三年可以彻底收回,以后就是纯利了。
王崇古和晋商当年给这笔钱,完全是交保命钱,万万没料到还能见到回头钱,陛下信誉极好,连反贼都认可陛下的信誉,陛下真的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最恐怖的是分红每年都在增加,因为隶属于皇帝的一百一十处南洋种植园的规模,还在扩大,这些种植园,已经不需要继续追加投资,种植园留存利润,已经足以支持种植园扩张了。
而且,只要皇帝不冒着国失大信、人心起疑的风险,这批开海原始股东们,就能一直领这些分红。
时间拉长,三十年、五十年,这是何等恐怖的收益?比这些晋商几代人的努力都要多的多。
这些年皇帝之所以不再领投,也没有晋党、张党、浙党纳捐,是因为皇帝已经有钱了,不需要再让别人拿出银子,给他们分红了,金池总督府、大铁岭卫的开拓,都是这个道理。
趁着皇帝没钱的时候,占占便宜就已经可以偷着乐了,还指望皇帝壮年之后、内帑充足之后,依旧占便宜,那不是得了失心疯?
“陛下,王御史的想法,还是可以实现的。”张居正十分肯定的说道:“势要豪右、乡贤缙绅为何要兼并土地?宁愿抛荒也要兼并,其实就是王御史所说的,唯恐子孙不孝。”
“陛下,徐阶兼并了四十万亩田土,甚至整个松江府华亭县半个县都是徐家的。”
宁愿抛荒也要兼并,就是积累足够的家底,供后代子孙挥霍,田土是一种风险很小的资产,尤其是在大明这个精耕细作,而且不太缺少人力的地方,它不能暴富,但一定可以让子孙们不至于阶级滑落。
很简单,若是世世代代都是明主,大明朝早就是打到泰西去了。
创业难,守业更难,通常守业难的原因,就是这子孙没有创业者的勇气,也没有创业者的智慧,若是平庸也能守住,就怕又菜又爱玩,耐不住性子,非要证明自己比父辈、祖辈强,去继续创业,最后赔个底朝天。
王谦继续说道:“让人阶级滑落的方式还是有很多的,比如阿片、比如赌博、比如听信谗言,月港远洋商行商总唐志翰,听信了妻子刘氏所言,假和离,真减税,可没成想,鸡飞蛋打,人都差点被活脱脱的打死。”
“还有一些个经纪买办,就盯着这些接了天大富贵的人行骗。”
唐志翰的案子朱翊钧记忆犹新,唐志翰的妻子刘氏和许贞翼勾连在一起,刘氏将家产全都转移给了许贞翼,和离后,刘氏和许贞翼有了婚书,唐志翰以为是抓奸,结果差点因为夜闯家门被打死,若非身手了得跑得快,也没有后续的事情了。(737章。)
这件事后,大明势要豪右们的财物,都归会计管了,而不是管家婆。
阿片的主要问题是,一来,它真的很贵,一颗阿片球一斤重,够一个人一年使用,这一个阿片球就要三千银,普通乡贤缙绅之家,根本负担不起。
而势要豪右之家,负担得起,但这个做主的家伙,成了毒虫,怕是做不出任何正确决策了。
“每期五年,一千万银,各家认筹,臣以为还是能筹集得到的。”王谦表明了自己的计划,每五年吸纳一千万银,信心十足。
朱翊钧笑着说道:“可以试试,你父亲和少司寇王家屏二人,折腾了工会,已经折腾三次了,虽然每次都没成,但一次比一次好,这个通济钱庄,朕觉得可以,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多试几次积累经验。”
“这样,杨博的儿子杨俊民进京做顺天府丞了,松江知府的位置腾出来了,朕派你去松江做知府,去松江府是因为那边银子多。”
看起来,去松江府做知府是被贬,王谦堂堂四品京官跑到地方当个四品知府,这就是被贬了,但松江府的特殊地理位置和经济地位,都让开海后的松江府,变得格外的重要。
松江知府可以直接升为巡抚,杨俊民的问题是皇帝不喜欢他的父亲,论资排辈是绝对够的。
王谦一听喜上眉梢,赶忙行大礼,大声说道:“臣叩谢隆恩。那姚光启在上海县好生嚣张,臣到了松江府必然要压他一头,一如当初!”
“他做纨绔的时候,斗不过臣,他现在做贤臣,依旧斗不过臣!”
朱翊钧手虚伸抬了抬,有些奇怪的问道:“免礼,这姚光启怎么说也是你们王家的女婿,有这么大的气性吗?”
“陛下,这是君子之争。”王谦十分肯定的说道:“他是君子,臣也是君子!”
王谦要跟姚光启斗气,可不是为了面子,而是为了论资排辈,日后他们王家这一代的宗祠里,姚光启一个外姓人要是压了他王谦一头,他王谦就是化成灰,都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
王崇义的三个儿子,都不成器,王谦的哥哥死在了塞外,王谦还是家里的独苗,他必须守护他们王家的祠堂,不让姚光启成为这一代正中间那个人。
朱翊钧面色凝重的说道:“朕明白了,朕提醒你,定要注意安全,朕给你派了缇骑,但自己也要一万个留心,一个九不准,挡了多少人的财路,连一些个晋商,都准备要你的命。”
燕兴楼交易行运行了十六年,不是离了王谦就不能转了,王谦赴任松江府,朱翊钧已经有了新的人选。
“臣谨遵圣诲。”王谦再俯首,选择了告退。
朱翊钧看着王谦的背影,对着张居正问道:“先生觉得王谦如何?”
“比王次辅强,时至今日,王次辅还是当初那个样子,没怎么变过。”张居正十分肯定的说道:“王谦心里还是有百姓的。”
张居正对道德的理解和海瑞完全不同,尤其是研究对象是官员时候,在张居正看来,官员就是天然的鲜廉寡耻,在这个世间最大的名利场上打滚,有几个干净的?
张居正对道德的理解,尤其是官吏,心里有百姓,那就是足够有道德了。
但海瑞不这么认为,海瑞的标准实在是有些严格,骨鲠正气,自古以来都不容易,海瑞要实现自己的骨鲠正气,也要抬棺上谏。
海瑞非常清楚这一事实,所以他都是严格要求自己,宽容的要求他人,反腐抓贪,很多时候都是抓那些贪了银子什么都没干成的无能之辈。
在万历维新的浪潮里为官,绝对不能无能。
王谦的通济钱庄和其他的私人交易会不同的是:它需要履行一定程度上的社会职能。
通济钱庄有一半的收益,会用于收储黄金、资助穷困弟子、赈灾济贫、匠籍传艺这四件事,这就是王谦的道德。
王崇古尊重匠人,更多是保证自己的政绩,对穷民苦力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论迹不论心,王崇古尊重匠人,已经让工匠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他还是很有天分的,通济钱庄拿走一半的利润,反而能够取信于人,这些势要豪右都清楚的很,这钱生钱的买卖,钱庄不取走一半的利润,就是惦记他们的本金了。”
“去松江府做知府,刚刚好。”张居正对王谦的人事任命,表示了赞同,这代表着皇帝已经为王谦开启了升迁之路。
张居正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吏举法是王谦挑的头,否则他还要高看王谦一眼。
“陛下,申时行回京前做了点出格的事儿,他刚从松江府回来,有些过分的忧心忡忡了。”张居正给陛下提前说明了申时行的异常。
在张居正看来,申时行的很多言论,有点疯了一样。
朱翊钧眉头一挑,非常感兴趣的说道:“哦?那先生先跟申时行商量着,朕不急,朕非常好奇,他准备干点什么。”
张居正既然不说,那肯定是师徒两人还没达成一致,而且看张居正这个意思,恐怕张居正是被说服的那个,显然从松江府回来的申时行,干了点张居正都兜不住的事儿。
很快,申时行一封奏疏入宫,引起了京师所有人议论纷纷,申时行请求在松江府全面禁绝娼妓,因为松江府的娼妓规模,已经对松江地面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再不禁绝,朝廷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去维持稳定和治安。
一旦书寓变成了黑产的巢穴,对松江府衙门,就是一项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挑战。
围绕着娼妓形成的黑产,实在是过于庞大了,庞大的治安成本的支出,让松江府衙门疲于奔命。
要是朝廷不禁绝娼妓,那就将娼妓重新划定到贱籍之列,即:朝廷衙门没有义务为她们浪费任何的时间,这就代表着,自万历九年废除贱奴籍的新政的彻底失败。
佃户佣奴、娼妓、丁口买卖这些出卖自己劳动力、出卖身体为生的穷民苦力,从来不是‘出售自身’的受益者,而是整条产业链受朘剥的最底层,而乡贤缙绅、青楼东家、人牙行才是受益者,他们践踏他人尊严、性命牟利。
围绕着娼妓形成的黑产,已经蔓延到了人的血液。
松江府在万历十六年十月,破获了一起走私贩私的大案,抓到了二十多名毒贩,而这些毒贩,完全围绕着松江府书寓展开。
利用书寓的娼妓,贩卖阿片,这本来就是阿片贩售的重要渠道,但是在这个案子里,松江知府徐俊民带着松江府衙役,发现了一处地窖,与其说是地窖,不如说是魔窟。
书寓娼妓是一碗年轻饭,一些年老色衰,或者生病的女子,被送进了这些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被这些毒贩、老鸨、打手们榨干了最后的价值,那就是血液,他们被插上了针管,每天被抽出血液。
而这些血液的用途,更加触目惊心,给阿片服用者注入体内,算是一种额外增项。
这种名叫血药的东西,是一种迷信行为,在出售的时候,以处子血液的名义售卖,而那些个注射这些血药的毒虫坚信,只要注入这种处子的血液,就可以抵消阿片对人体的伤害。
这些毒虫压根不知道这些血液全都是来自于年老色衰、生病的女子身上。
这些血药是经过炮制的,抽取后静置沉淀,然后开始离心分离,手摇式的分离机,抽取最上层的清夜。
仅仅在查获的七家书寓,就有两个地窖,徐俊民带着衙役解救了二十七名女子,这地窖里还有十三具尸骨已经腐烂,这些个毒贩、老鸨、打手甚至不处理尸体,任由其腐烂。
很快,松江府四县之地,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清理行动,对整个松江府地面所有建筑,进行了挨家挨户的搜检,最终解救了三百二十七名受害者。
申时行这篇奏疏之所以引起了轩然大波,完全是因为他有些着急了,做的有点过分,他把松江府地面所有人牙行全都拆掉了,人牙子、老鸨、打手、书寓东家,一股脑给抓进了牢房里,松江府牢房不够用,申时行把一应案犯,都关进了那些地窖里。
现在松江府地面已经实际上禁绝了娼妓的存在,多少有点先斩后奏了。
其次就是申时行下了一份非常有争议性的命令,任何毒贩胆敢抵抗,杀无赦,装配了复合弩的松江衙役,射杀了整整十三名胆敢抵抗的毒贩。
这也不怪申时行,因为他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魔窟,这么多的受害者,这么恶性的案情发生,事情发展到申时行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么做的代价,就做出了决策。
“作为松江府的父母官,他做的没问题,看起来有点急功近利了,下次注意点就是,怎么也给朕上道奏疏。”
“毒贩是人吗?显然不是,所以申时行的命令,没有任何的问题,国姓正茂说过,缉毒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朕始终记得他的担忧,对待敌人,就要用尽一切手段杀死对方。”
“下章吏部,给他官复原职,为户部左侍郎,等朕南巡,就让他领着文渊阁做事吧。”朱翊钧朱批了申时行的奏疏,顺便恢复了申时行的官位,五品郎中阁老,实在是有点贻笑大方了。
朱翊钧选择了批评申时行,让他下次注意点,然后官复原职。
被杀的无一例外,都是毒贩,全都是以贩养吸。
可能有臣子会觉得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有点冲动,甚至有点挑衅皇权,毕竟这么大的案子,未经请示直接行动,还杀了十三个毒贩。
朱翊钧从这个案子里看到了惊喜,那就是申时行已经很有政治担当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端水大师了。
朱翊钧最怕申时行回到京师,就又开始和稀泥了,和稀泥这件事该礼部去做,而不是内阁首辅。
内阁首辅就必须有政治担当,有些模棱两可,甚至要承担骂名却对国朝有益的事,就是要不怕挨骂、不怕弹劾,勇敢去做。
“先生总是说,发展的问题要在发展中解决,没有解决,就是欠账,无论多久,这欠的账,都要补。”朱翊钧笑着说道:“把琉球送来的鱼油,取两瓶,送到申时行处,把之前小时雍坊空出来那套宅子,给申时行住。”
小时雍坊在太液池的西侧,真正的皇城根儿,寸土寸金,这么高规格的赏赐,显然皇帝对申时行在松江府的功绩,是非常认可的。
“臣遵旨。”冯保俯首领命。
琉球最近送来的鱼油,可是个好东西,这玩意儿来自琉球东侧的海鱼场,这些鱼油都是琉球送到京师的贡品,不算是药物,但解刳院长期观察证明,鱼油可以维护心脑血管的健康,减少中风的可能。
其实申时行干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是僭越,但也算不上,毕竟申时行这么做不是为了捂盖子,而是为了把事情处理清楚,给朝廷、天下万民、松江府百姓一个交代。
作为皇帝,朱翊钧最不喜欢下面的臣子,为了捂盖子,越捂越大,最终弄得不可收拾。
大明全面禁止娼妓之事,已经开始了,肯定是无法完全杜绝的,和反腐一样,是要限制其规模,不能成为黑产的巢穴,给大明行政增加不必要的成本。
这也是大明和蛮夷不同的地方,大明朝廷和衙门,有权力也有义务,出了事有人要为此负责,而不是通过精巧的制度设计,达到‘没有人为祸患负责’的效果。
大明是可以找到明确的负责人的,那就是大明的皇帝,你做不好就亡国,这也是黎牙实、罗莉安这些泰西人感慨的一点,那就是中原王朝的百姓并不温顺,不让人活,大家都别活的博弈逻辑,深入人心。
李贽新的士农工商,还是对大明社会各阶层进行了横切,而不是竖切,大明的文化和大明的制度,都不支持社会的竖切,无法充分制造底层互害。
申时行上奏还说了另外一件事,经过反复确认之后,确认了一条消息,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在英吉利海峡几近全军覆没,费利佩战败了。
海洋的季风带来了远方的消息,无敌舰队战败的消息,以飓风的速度传遍了所有泰西的殖民地。
万历十六年,费利佩忍无可忍发动了对英格兰的进攻,无敌舰队以无敌的姿态向着英格兰而去,而后被大西洋的风暴给撕碎了。
英格兰人取胜,并不是小船的狼群战术,而是风暴。
费利佩一共出动了12艘五桅过洋船、18艘三桅夹板舰、44艘武装商船、23艘圆船、22艘差船、13艘轻帆船、4艘中船和4艘长船,总兵力超过了三万人,除了十二艘五桅过洋船顺利脱战,返回了里斯本之外,剩余的舰队,全都因为风暴而损毁。
“朕都劝了费利佩很多次,而且还让黎牙实回去了一趟,让他小心些,尤其是水文,结果无敌舰队还是被风暴所吞没。”朱翊钧有些感慨,大明进攻倭国不是军事冒险,因为大明对倭国水文地理的了解,超过了倭国本身。
大明的倭国堪舆图,比倭国本身的地图,要精细数倍,而且对于季风的标注,更加充分,对马岛的每一块暗礁,都在对马岛堪舆图上进行了标记。
水师每年都要绕倭航行,收集水文地理,一些个在倭的大明商人,不惜重金购买地图,才最终有了对马岛、长门两次大捷。
费利佩的这次远征,没有做好准备,给了英格兰人可乘之机。
“无敌舰队一旦不再无敌,泰西所有国家,都会挑战西班牙的海上霸权,最让费利佩无法接受的,恐怕是他精心谋划的泰西团结,松散的商业联盟无法建立了。”冯保低声说道:“陛下,这对大明是个好消息。”
无敌舰队一旦战败,那大家都不会害怕了,哪怕西班牙的海军优势还在,但这种神话破灭的后果,就是泰西在费利佩手中无法团结起来,如此一来,再无可能对大明的自由贸易,产生实质性的威胁了。
大明在很长时间里,都可以继续保持自己的商品优势,一个团结的泰西,不是大明乐于见到的。
费利佩毅然决然发动了对英格兰的远征,也是存在着展示武力,逼迫泰西团结的想法。
朱翊钧摇头说道:“万历维新的成功,从来不是建立在他人的失败之上,而是建立在勤劳的万民辛勤劳作之上,这一点要始终清楚的记得。”
“虽然现在大明有了新的白银、黄金流入,但也不要忘记,王司徒曾经讲过,每一厘白银,都是百姓的血汗钱。”
冯保这话有点赢学那个味儿,费利佩打输了,攒不起来商业联盟这个局,就是大明赢了,这种赢,朱翊钧不稀罕要。
即便是泰西建立了松散的商业联盟朱翊钧也不畏惧,甚至还会更加的兴奋,没有竞争会滋生傲慢,有了竞争就会有压对方一头的动力。
费利佩输掉了这一次战争,代表着英西战争,英格兰取得了优势吗?事实上也不会,因为六十年的英西战争,最终是西班牙赢了,西班牙的海权优势仍然存在,这次的战败,或许可以让费利佩清醒一点。
万历十七年正月初六,大明皇帝召开了过年后的第一次廷议,确定了留守内阁大臣的名单,申时行、王家屏、沈一贯和王一鹗。
“松江府的案子,申时行处置的很好,都察院知道,不必再议了。”朱翊钧对着陆光祖叮嘱了一句,这个案子,已经定性了,申时行做得很好,科道言官不必再上奏,再喋喋不休,就送到辽东排大水泡子去。
“陛下圣明。”陆光祖十分明确的回答道。
“笔正已经安排春耕务农,现在已经开始翻地了。”沈鲤出班奏闻陛下,昨天陛下刚下旨,今天这事已经跑完了流程,开始安排翻地。
朱翊钧有些疑惑的说道:“这雪还没化,怎么翻地?”
“得练练,都不会干农活,得让老农教他们,教半个月,春暖花开就好了,好好的地,不能在他们手里白瞎了。”沈鲤不敢在种地的事儿上糊弄陛下,因为陛下真的种地,而且陛下还是农学博士,育种、培育牲畜种都是一把好手。
春耕前的培训,沈鲤真的打算让这些个笔正,学会种地,而不是惩罚性种地,田土可不能白瞎。
“好,礼部这事儿做得很好。”朱翊钧再次肯定了礼部的行为,坚决深入贯彻圣命,把工作做的十分深入,做的十分仔细。
“去年六部吏员已经遴选了三百人,进入了皇家理工学院就读,今年京师各官署吏员共遴选三百六十人,这是依据年前开底册之后的考成,确定的名单。”吏部尚书梁梦龙呈奏了一份名单,这三百六十人,是吏举法的受益者,也是大明培养的基层官员。
这一批学子,都是考成法中脱颖而出的事务官,自从吏举法从户部推行之后,吏员一个比一个积极,人人都是卷王中的卷王,因为这些吏员非常清楚,吏举法,是他们这一生,改变命运的唯一契机。
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吏员,可比考成法强压的吏员,要强许多。
假以时日,这些吏员出身的官员,都会变成循吏。
“吏举法可有阻力?”朱翊钧看着梁梦龙问道,考成法、吏举法是吏部最重要的新政,吏举法梁梦龙主持。
梁梦龙犹豫了下,没有回答。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的说道:“有困难就讲,先生帮不了,就找朕,廷议你每天都能见到朕,有困难就提,朕也帮不了,朕就去找京营。”
给脸不要脸,朱翊钧就掀桌子!不想过安生日子,那大家都别过了!
“吏举法遇到了一些阻力,但臣想自己试试。”
梁梦龙俯首说道:“有的是官员不放人,吏部去要,各官署就推三阻四,不肯让吏员离开,吏员敢怒不敢言;有的干脆把吏员的马牌、火牌都收了,不让吏员自证身份,无法办理入学;还有的故意在考成法中设限,让自己的亲信干简单的事儿,排除异己;”
“如此种种,还有很多,不过臣还能应付的来。”
围绕着吏举法的官、吏博弈开始了,这种博弈是权力的博弈,从来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梁梦龙其实不太擅长这种朝堂狗斗,他带兵打仗多年,和谭伦有点像,对这种狗斗有点不屑,张居正打算等曾省吾致仕后,让梁梦龙挑起兵部的大梁。
梁梦龙仔细回忆了下,似乎没有明确需要求助皇帝的地方,实在不行到全楚会馆请教张居正,张居正在狗斗这件事上,无人能敌,这是王崇古亲自认证的。
“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点生疏,但臣慢慢发现,这些给吏举法设限的官员,都是些胆小鬼而已,没什么可怕的。”梁梦龙面色轻松的完整回答了陛下问题。
连抗旨、倍之,都不敢,还想对抗朝廷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