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零畅想“退役”后的慢生活时。
他不俗的气质立刻吸引来了顶楼的视线。
顶楼更尊贵的席位上,一位身穿华服的公子正哑然失笑道:“这年头,连和尚都要跑到教坊来凑个热闹,视佛门清规戒律如无物。嘿嘿,世风日下,竟然如此。”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对面的屏风后传出:“澹台公子为高雅之人,自然瞧不上凡夫俗子。坊间传闻国子监有四大才子,澹台公子名列第二,仅次于新科状元,尤善诗词文赋,就连国子监的诸位鸿儒都爱惜不已呢。”
澹台公子闻言,显得极为受用,诗词文赋一向是他引以为豪的领域,就是与翰林监的几位大文豪比划比划,他也完全不虚。
当下傲然道:“我祖上三代都是书香门第,到了我这一代更是才华横溢,国子监的寻常学子,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
顿了顿:“也只有像仙子这样的人物,才能入得了我的法眼。我在神都之时,早就听闻天女苏是江南难得的才女。得见一面,果然惊为天人。”
澹台公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之情,双手拱了拱,正色道:
“我澹台明月,虽好美色,但更爱诗才。仙子之才华,即便放眼整个大夏,也是个中翘楚,不在当世任何鸿儒之下。
在下垂青仙子诗才,这才不惜豪掷千金;又连续六次吟诗作词,拿下‘首赏’。
只要仙子一句话,我愿花重金为仙子赎身。仙子认为如何?”
说到后面,澹台公子声音略带焦急,隐隐露出期盼之情。
但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屏风后的美人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澹台公子当即了然,自嘲一笑道:
“看来坊间传闻不假,仙子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人。
可是你虽有情,那人却不见得有义。
他是当今皇帝的侄子,有一线希望,继承大统。
王权富贵,九五至尊,怎能割舍?
又怎会为了一介烟尘女子,放弃自己皇室宗亲的地位?”
“这些道理,妾身自然是知道的。”天女苏叹息一声道。
澹台公子柔声道:“但是在在下这里,只要仙子一声吩咐,在下便愿意不计较仙子出身,花重金为仙子赎身。并且明媒正娶,聘娶仙子为正妻。”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屏风后的美人缓缓道:
“如果公子连续七次拿下‘首赏’,妾身或许能够考虑一番。”
“那便说定了!”澹台公子大喜。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霓裳斋里春兴正浓,满头珠翠的少女们辗转于不同客桌之间,为豪掷千金的尊客们沏酒。
真智脸色通红,双手合十道:“贫僧只用吃点小菜就够了,酒水是万万不敢饮用的。”
斟酒的少女留下一连串夜莺般的娇笑声,又对旁边的楚零暗送秋波,这才转身离去。
这些年轻貌美的少女,同样也是霓裳斋待价而沽的商品。若是遇到了好心的读书人愿意为她们赎身,今后也许能过上不错的生活,但若是留在教坊之中,便逃不过风尘卖笑的命运。
楚零正感慨她们的身世,冷不丁听到真智突然开口:
“小师叔,你不用担心。今天你带我到教坊来,是为了磨砺本心,是出于一番好意。回去后,我一定不会告诉寺里其他人的。”
“嗯?”
楚零一听就急了,万万使不得啊。
我带你来霓裳斋,不惜多花费了5两银子的天价入场费,就是为了让你做个见证!
好让咱们回去,方丈问起的时候,你能帮我“宣传”一下。
也许你是出于好心隐瞒,但我的钱却都打了水漂啊!
楚零心说万万不可,正考虑如何忽悠,呃,如何劝解真智向寺里如实相告。
这时,霓裳斋里忽然响起了飘渺的琴乐。
“是花魁入场了!”邻桌的客人低声道。
酒过半盏,那位名动永华州的花魁天女苏终于入场了。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人,虽然戴着面纱,但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毫不怀疑这点。
她款款从顶楼走下,身穿一身白色长袍,宽袖滑到肘间,露出象牙般的小臂和霜雪般白皙精致的手腕。
一个侍女为她撑伞,两个白衣小童在后面默默撒着花瓣,花瓣像是漫天细雪一般,从穹顶、从楼梯上飘洒下来,细碎晶莹,宛如落了一地的白雪,衬得这个女人如同出尘的神仙。
霓裳斋的客人们,虽然大多不是第一次见到天女苏的身影,但一个个还是面露失神。
就连真智小和尚都看得一副呆呆的神色,口中不住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确实是不世出的美人啊,难怪有这么大的名气……楚零心中一动。
之前还担心霓裳斋的头牌名不副实,此刻,所有的担心都化为乌有。
这个花魁我睡定了,谁赞成谁反对!
天女苏身边撑伞的侍女开口了:
“今日霓裳斋的游戏是作诗。众所周知,来霓裳斋的客人以读书人最多,因此,这次的题目必须包含一个‘学’字。
客人若是对自己的诗才有信心,可以作诗一首呈上来,花魁会亲自评断,选出三六九等。
获得‘首赏’之人,可以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与花魁私下小酌。”
此言一出,霓裳斋里的气氛顿时热火朝天。
虽然大多数客人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才华,但凡事都要试一试。
楚零邻桌的一书生叹道:“只可惜澹台公子也来了霓裳斋。
听说他是国子监四大才子之一,仰慕天女苏的才华,不惜亲自跑来永华州,愿意花重金为她赎身。
咱们可是没机会咯。”
楚零奇怪道:“国子监的四大才子?他是不是有病?在国子监不好好读书,跑到江南来泡花魁了?”
旁边的客人们皆默默点头,全天下的美人屈指可数,但大多数名花有主。
好不容易有个仙子似的人物,可以供大家一同默默欣赏。
好家伙,你居然想把公车开成私车,其心可诛啊!
那书生讪讪道:“这话可不敢乱说。澹台公子出身书香门第,祖上三代都在朝中做官。一门三进士,祖、父双翰林。何况他本人又是学富五车。放眼整个大夏,能有资格叫他好好读书的人,真不多。”
“哦?”楚零闻言,反倒来兴趣了。
像澹台公子这样出身高贵,本身又有才华的人物,一定很有傲气。
如果能写一首诗,教导教导对方要好好读书,一定会被视作存心侮辱对方,让对方急得跳脚。
那一定很有节目效果。
和尚和才子撕逼,而且地点在教坊,这么有趣的事情,一定会被在场的客人们大肆宣扬,作为饭后茶余的谈资。
真智不是打算替自己好心隐瞒吗?
但若是有众多看客主动宣传,不但不需要真智,而且更具真实性!
另外,自己可是为了一个花魁,和国子监的才子发生冲突。
争风吃醋,有辱斯文!罪加一等!
自己又多违反了一条佛门的清规戒律!
妙!
简直妙不可言!
楚零眼睛一亮,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体裁必须得是诗么?”他向出题的侍女问道。
侍女附耳在花魁耳边交流了两句,答道:“鉴于某些客人不一定擅长诗词,其他体裁亦可。不过既然本次的要求是题诗,选用其他体裁会酌情扣分。”
“好!笔墨伺候!”
楚零豪气干云,叫婢女拿笔来,把宣纸往桌上一摊。
他已经想好该写什么文章,来“羞辱”澹台公子了。
大笔一挥,开头便是:“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没错,他要写的,正是名动千古的文章——
《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