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峥的样品盒里装着接近二十个样品片，老式仪器和软件需要手动调谐和操作的地方太多，两人也顾不得废话，接着换下一个样品。

“你自己来？”

程岳一抬下巴，“我看着你。”

赵峥原本脸上的笑容突然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双手在裤子上狠狠擦了几下，才戴上手套。

仪器室里是学校少有配备着空调的地方。

不为了学生也不为了老师，就是为了这群“娇贵”的仪器能够顺畅运行，所以房间常年控制在23度，冬暖夏凉。但是赵峥的额头上却开始慢慢地渗出汗珠，眼睛紧紧盯着仪器台面，抓着夹样品镊子的手一直在抖。

“淡定，别紧张，失败了没关系，又不会把仪器搞坏。”

程岳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

其实也是想起了当初自己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仪器。

说实话，后世的很多学生不管是因为见识广了，还是因为思想放开了，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个时代的学生，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仪器，接触一些比较重要的实验的时候，就是会这样。

当初程岳也是这样，甚至还更狼狈。

他看着赵峥的动作，提示道：“你先把金属圈抬起来啊，不然你要往哪放？”

“哦哦哦。”

赵峥反应过来，连忙把金属圈抬了起来。

顺便找机会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看着程岳做实验的时候行云流水，但是万万没想到轮到自己了这么紧张。

这大概也跟仪器很贵，怕一不小心搞坏了，自己就要去卖皮鼓有关系吧。

赵峥想着想着，忽然一边夹着屁股，一边颤颤巍巍把样品放上去，然后用力回想着程岳之前的操作，好歹算是把单行杆放了回去，倒好液氮。

可一回头，看到四个纯英文的软件，他又犯了难。

说实话，做实验啥的，经验有。但是英语，是真的犯困。

“程岳老弟，你今天先教会我，我回去一定好好学英语！”

赵峥看程岳没有开口，一副等着他操作的样子，忍不住学着苍蝇搓起了手，嘿嘿笑着打保证。

程岳摆出纸和笔：“既然看不懂，那就把先点哪里记下来，回去再慢慢查。”

“好的，没问题老弟！”赵峥忙是点头。

“到时候，这一篇论文的英文初稿也需要你来写。”

程岳提示他。

“这个……”

这个时候，赵峥又充分发挥出了耳背的天赋，“咱们先点哪里？”

程岳无奈，指着上面的英文单词：“先点Setup，然后在Vacuum下面点那个Turbo on……”

赵峥忙是认真的边点边记。

等到需要调谐电子束的聚焦位置和聚焦能量的时候，赵峥又卡了很久。

明明程岳做的时候信手拈来，感觉随便调几下就成了，而换做自己，一会儿搞成椭圆形，一会儿照在旁边的地方，总之就是很难让样品正正好好落在圆心。

程岳这时候倒是不着急了：“多做几次就有手感了，一开始都这样。”

赵峥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耐下性子，慢慢来搞。

调了有快半个小时，这才找到可以截图的视角。

这次的样品比第一个更差一些，第一个虽然这里那里在程岳看来都不算过关，可好歹也算得上是“微球”的范畴，这次仿佛就是八宝粥，什么玩意都有。

赵峥看着那一“锅”八宝粥，犹豫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是我刚才把样品捏坏了啊？为什么你一做就是好的……”

程岳摇摇头：“这不是操作的问题，应该是这个实验条件不对。”

程岳拍拍赵峥的背，示意他继续，把这张截图打印出来，接着去做下一个样品。自己则拿出了赵峥样品盒里面放着的草稿纸，仔细端详了起来。

当初发觉自己要盲做实验的时候，赵峥是有些懵的，甚至还有些慌神。程岳给他写了一张表格，其中列出了几个关键的参数，包括不同步骤反应的时间，温度，原料之间的配比，盐酸的浓度等等，让赵峥根据自己的表格来做实验。

通常情况下，每种实验只改变一个参数，这样就能清晰明了地看出哪些参数应该如何改变。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路。

不过，为了节省时间，程岳给赵峥画了一张表格，每种实验改变两个参数，根据今天实验的最终结果，虽然不能直接比较，但可以从整体的实验结果中，推出每个参数中最优的选择来。

……

赵峥自己动手做的第二个样品，明显就比第一个样品要娴熟许多。

虽然他言语中总是一副很废柴的样子，可毕竟也算是考到博士的人，实际的实验能力还是要比大部分人强得多。

程岳在旁边看了两三次的样品，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就对他说：“你慢慢做着，我回实验室了，有问题随时上楼找我。”

赵峥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会正在聚精会神地捏着自己的下一个样品往样品槽里放，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也不敢说话。

程岳回到实验室后，开始想自己的实验。

赵峥的那个，顶多算是插曲，有一些商业化的前景，但是说实话，从学界的角度来看，影响力有限。

自己的这个实验，才是正菜。

软件搞出来，数据验证了，接下来就剩下最后的一部分实验。

他没有着急直接开始做实验。

从抽屉里面翻出了自己最开始做的，不同染色剂和不同宿主化合物之间关系的核磁共振图谱，又详细地看了一遍。

之前自己选定的主客体包络物使用β-环糊精作为宿主化合物，羧酸衍生之后的萘作为客体化合物，疏水性强的萘与β-环糊精疏水性极强的内腔之间结合的非常好，所以当加入亲水性强的氨基酸时，无法把萘置换出去。

可如果要发现亲水性强的氨基酸之间的些微区别，看来还是不能用结合非常强的这组主客体包络物。

如果是γ-环糊精的话，比β-环糊精的内腔要大一些，水分子相对可以自由出入，也就没那么疏水了……

再加上一个比萘更亲水的荧光剂……

那这对主客体包络物的结合强度就会比较差，也更容易被置换了！

程岳想到这里，忍不住跑去那一面全是荧光剂的墙上，细细端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