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

这是三大爷经常挂在嘴边的至理名言，一大家子的性子也随他，成天算计这算计那的，日子却是院里过的最拮据的。

这不大清早，一家人围在饭桌旁，就家里唯一一辆自行车的使用权，展开一番堪比宫斗的争夺，各种勾心斗角。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还在做最后总结，刚想一锤定音的三大爷站起身，不耐烦地走到门口。

“谁啊？”

“我，中院许元。”

闻言，三大爷迅速开门迎了出去，脸色跟变戏法似的，眯着小眼道：“呦，是小许呀，你家昨晚吃肉了吧？”

“这你都知道了？”

“好家伙，那香味满四合院乱窜，瞒得了谁啊，贼折腾人。”三大爷说完顿了顿，又问道，“对了，你来我们家干嘛呀？”

“这几天有事，想借你家自行车用用，当然，我肯定不白借。”许元一边说，一边拍拍手里的方形铝制饭盒。

他明白找酷爱算计的三大爷借自行车，哪能不付出点东西，但这样也好，钱货两讫，至少不用搭上人情。

三大爷吸了吸鼻子，大概猜到饭盒里装了什么，双眼冒光道：

“本来这自行车，我们家也要用，但考虑到小许你要急用，那三大爷这边就委屈一下，紧着你先用，借你一天，还有骑的时候爱惜点，不然坏了可得赔偿啊。”

“不是借一天。”许元张开手掌，又打开饭盒，“是借五天。”

饭盒里，回锅肉松松垮垮占了一半空间，微微冒着热气，许元的口味还停留在后世，偏瘦的回锅肉都被他吃了，剩下的肥肉居多，晃一晃，直往下滴油。

这年头，油水多的肥肉比瘦肉更受欢迎。

三大爷看着油汪汪的回锅肉，咽了咽口水，却摇头道：“五天不行，最多借你两天。”

看着三大爷欲言又止的模样，许元顺势盖上饭盒，拔腿就要走：“得，那我去找别人借。”

“别介啊，借你5天也行。”三大爷连忙抢过饭盒，“你小子一看就不会做生意，讨价还价不知道吗，你倒是还一个呀。”

许元笑了笑，也不说话，猪肉在这个年代的威力，他算是见识到了。

三大爷端着饭盒回了屋，见一家子人还搁那争论自行车的使用权，大手一挥道：

“行啦，都别争了，自行车让我借给许元了。”

“亲儿子您不给用，却把自行车借一外人，有您这么当爸的吗？”阎解成不忿回说。

其他几个小的也不解地看着三大爷。

三大爷“啪”地一下打开饭盒，没好气回说：“你以为我想借吗？是那小子给的太多。”

一见到肉，包括阎解成在内的一群小的态度立马大变，纷纷称赞三大爷英明。

“借自行车换猪肉，爸，你这决定做的好呀。”

“是啊，爸，家里都多长时间没吃肉了，快把肉端上来让我们尝尝。”

这些小的一个劲地夸着三大爷，心里跟明镜似的，反正争论到最后，自行车也没他们的份，换成肉就不一样了，高低能尝一块子吧。

然后，三大爷把饭盒一盖，笑眯眯说：

“这不再有两天就到冬至了，这肉我得存着，等冬至那天，咱家也吃顿饺子，瞧这大肉片油汪汪的多漂亮，包饺子指定好吃。

自行车是我们老两口买的，那这肉也应该算我俩出的，冬至那天你们要想吃上肉馅饺子，那这面、大白菜、鸡蛋之类的，就得靠你们想办法了。”

“切，没劲！”这些小的一顿泄气。

“还别不知足，能吃上带肉馅的饺子，你们就偷着乐吧，想想去年，咱家冬至可是连饺子都没得吃。”

三大爷瞪了这些小的一眼，又倒出回锅肉，让三大妈藏好。

完了，还把许元的饭盒用开水冲了冲，把挂在饭盒底部的一层油冲了个干净，节俭到不行。

。

从三大爷回来，许元拿上卖油的家伙事，推着车子就出了门。

前几天刚下了雪，大路两旁还有不少积雪，今天又是大太阳地儿，冰雪化的快吸热，骑车走在大街上，甭提有多冷了。

这会儿的京城，完全没有一点儿后世大都市的影子，放眼望去，低矮的四合院连成一片又一片，密密麻麻，错落有致。

只有在一些大路要道，才能见到一些高楼，也就四五层楼那么高，大多是苏式风格。

大清早，街上的行人不少，穿的是一溜的蓝、黑、绿，极少有其他鲜艳的颜色。

许元堂而皇之地蹬着车子，行在大路中央，因为这会儿很少有汽车，倒是有无轨电车，却是固定路线、固定时间出现，无需为交通安全担忧。

原主作为一个胡同串子，没少光顾过黑市，那儿的情况，他门清。

许元七拐八拐，先找了个无人之地，拿出一杆秤和一个木漏斗，又把极具现代化包装的一桶菜油倒入铁桶，然后把脸一蒙，推着车子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一处偏僻的胡同巷子。

巷子口有俩人高马大的汉子放哨，直直地盯着许元，许元瓮声来了句“天王盖地虎”的暗号，这俩点点头，舀碗油，才放许元进入。

巷子里有个小市场，还挺热闹。

里面生意最好的是个卖大白菜的汉子，汉子个子不高，却平稳地推着自行车，拉了大几百斤的大白菜，比那些拉香蕉的小黑子都牛。

许元在小市场逛了一圈，接着找了个空地，自行车一支，装油的铁桶朝地一放，也不吆喝，而是在铁桶旁放个硬纸板。

市面上菜油正规价是0.78元/斤，要油票。

而在这条巷子里，卖的东西全都是不要票的，价格一般比市场价上浮30%——100%不等。

菜油是紧俏物资，许元直接加价50%，硬纸板上写着：

卖菜油，1.17元/斤，不要票，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许元蹲地上，双手插袖子里取暖，没一会儿，就有一大妈凑了过来。

“哟，让我赶上了，今儿居然有菜油卖。”大妈问道，“卖油的，你这菜油卖的有点贵啊，能便宜点吗？”

许元摇头回说：“不行，大妈，我这菜油质量好，绝对值这个价，你瞅瞅，这油多纯。”

大妈朝桶里瞅了眼，见这油确实比她以前买的油要好，也就不再还价，利落地拿出油瓶道：

“那行，帮我打一斤。”

这年头，那种现成的瓶装或者桶装油很少，老百姓买油，几乎全是自带容器，自己去打压榨油，油漏斗和油瓶是每家必备，大妈这油瓶刚好是一斤的标准。

打完油，都不用过秤，大妈就痛快的付了钱。

许元不禁一乐，开门红呀，第一笔生意就这么轻松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