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迪这边忙着解决连襟之间的矛盾,康熙也没有忘记,要安抚一下达尔罕王。
这次多伦会盟,康熙没有带诸皇子和裕亲王,单叫上了弟弟恭亲王常宁,用意就是希望,通过大公主,缓和一下科尔沁的不满情绪。
阿如拉任性地拿火枪对准多布同时,恭亲王回到康熙身边复命。
“怎么样?姐姐和姐夫,过去这个坎儿没有?”
塞外没有京城那么大的规矩,恭亲王和康熙两兄弟坐得随意,无非为了尽量凑冰釜近些,天气属实热得人受不住。
恭亲王就差撩起衣裳擦汗,不住手地用绢子按着额头上各处。
“姐夫,皇兄知道,通情达理;端敏姐姐可没那么容易劝。大公主跟着哭一阵,说一阵,她还是没完没了的。”
“差不离,叫孩子回来吧。她就是这个性子,被太后惯坏了。这一二年还算长进了呢。只要姐夫心里清楚,那就好。后头还有四公主定亲的事情等着,没功夫跟她耗下去。”
喜事总比眼泪更令人欢欣鼓舞,恭亲王笑着答应了。
“皇兄想怎么办?眼下人齐全,东西跟不上啊。这彩礼、嫁妆,一时半会儿运不来。”
“这倒无妨。土谢图汗部对这桩婚事志在必得,察珲禀告说,他早就托巴林王把东西给置办齐全,都运到这附近了。朕临出来,也叫内务府多准备了东西。反正四公主总得给一家,备下总没有错,还真用上了。少是少些,日后正式办婚礼的时候,补上也行。”
恭亲王亲自操办过大公主的婚事,脑海中还有零星的记忆,赶忙拿出来卖弄。
“可不是呢。皇兄还是仔细跟察珲商量一番。咱们满人呢,不管哪里的,规矩大差不差;蒙古可不得了,两个紧挨着的部落,都恨不得多出几个新鲜规矩,更别说远的了。鄂尔多斯和翁牛特不一样,厄鲁特和喀尔喀又是别样婚俗,错一点,能被念叨好几年。还有好些有意思的规矩,皇兄要是有兴致,我说几件。”
康熙白天被政治斡旋弄得精疲力尽,正想听点轻松的,就叫梁九功弄点酒菜来,跟弟弟小酌。
恭亲王喝过两杯温酒,打开了话匣子。
“蒙古嫁女儿,嫁妆给得大方,彩礼倒不怎么收,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可还是有给不起的穷小子,娶不上媳妇。不过,这也有办法,就看男子有没有胆量了。”
“怎么说?”
“娶不成,就私奔呗。哄得姑娘爱上他,趁着夜黑风高没有人看着,牵一匹马再叫上几个相熟的好兄弟,把姑娘接出来,悄么声地跑了,就算大功告成。”
“那,父母也不管吗?”
“姑娘自己愿意,怕什么。门口挂上条哈达,父母第二天看见就明白了。这时候随便找个媒人上门,彩礼恐怕都是娘家给姑娘做面子,垫进去的呢。漠北那边,常有这事。后来干脆就成了规矩,父母不准管,台吉、喇嘛们,也都不管。”
康熙心想,怪不得多布对四公主这么多年来,又是写信,又是送礼的,合着跟这儿掏这个坏呢。好在四公主还算有主见,乖乖跟着大公主待在帐篷里,没有用一条哈达气死他。
“这成何体统?那要这样,私定终身的小子有媳妇,老老实实守规矩的,就一辈子娶不上亲?”
“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办法。当年成吉思汗就这么干的。先去老丈人家,做呼日更,帮着料理家务,抚弄牲口,用劳工抵彩礼。要是泰山看得顺眼,跟姑娘不办婚礼,直接生儿育女都使得。有点汉人倒插门的意思。不过蒙古的赘婿,不做一辈子,最多几年,就能带着媳妇和嫁妆,到外头单过日子。”
康熙觉得,这还算像话。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是久违地和弟弟如此轻松地聊天,他竟然也开起玩笑来。
“朕虽然应了这门亲,总觉得闷闷地,哪处不对。要是多布也来给朕当几年上门女婿就好了。朕痛痛快快地,摆一摆泰山的架子。”
恭亲王喝得微醺,没有多想,随口跟着起哄。
“皇兄就叫他去京城住两年又何妨,认真说起来,是抬举他呢。四公主才十三,就算明年嫁了三公主,后年就嫁她,也才十五呢。皇兄不仅在喀尔喀分旗的事情上偏向土谢图汗部,还给了他叔祖大喇嘛的封号,总不能天底下的好处,都叫他们家占去。”
兄弟两个酒一直喝到后半夜。康熙叫人把恭亲王好生送走,自己也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大清早起来,幸而还没把昨夜说过的话全忘干净,赶在庆祝喀尔喀三部归顺的盛典开始之前,叫梁九功去把察珲大汗请来,商量定亲的细节。
察珲早都准备好,从怀里把礼单掏出来。
“虽然只是定亲,但给四公主的九五,多布早备下几年了。承蒙皇上看得上,他跟罗刹人、晋商做买卖,挣下不少家当,都拿出来当彩礼。土谢图汗部另出好马两千匹,牛一千头,羊六千只。”
土谢图汗部经过战乱后还剩多少家底,康熙大致心里有数。
这些都拿出来,今年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多了些吧。”
“皇上恩泽浩荡,竟不选科尔沁,将四公主远嫁过来,彩礼再翻上一番,都不算丰厚。一来,要凑个九数吉利,二来,确实也拿不出更多了。请皇上恕罪。”
老人家这样坦诚的告白,弄得康熙十分过意不去,坚持要求彩礼减少到十分之一,总数九百即可。察珲却咬定不松口,说来说去谈不拢。
这时,恭亲王随口说的玩笑话,闪过康熙的脑海。
“那要不,按着成吉思汗留下的习俗,叫多布来京城给朕当几年差,抵彩礼呢?”
“可,他阿布的身体……”
“不是今年就来。四公主太早嫁,朕心里舍不得。她几个姐姐,都是十八九才出紫禁城。现在噶尔丹没有抓住,库伦不大安全。该什么时候来,叫多布自己掂量着吧。”
察珲不太明白康熙到底在暗示什么,不过对于上门的主意,他倒是不仅不反感,还很赞成。
心意是心意,现实是现实。
土谢图汗部这么多部众,总不能为了孙子一个人当额驸,大家伙儿一起受罪;可彩礼太薄,心爱的长孙受委屈,皇上面子上也不好看。要是许给科尔沁,人家给的,肯定比这张礼单上的还多。
这个办法,既实惠,还不伤体面。
“那,臣今天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康熙知道多布聪明得很,知道轻重。女儿被占便宜的事,康熙别别扭扭地,时不时就要想起一次,然后独自生闷气。他又不能对任何人说。多布要是来了京城,他得好好使唤上几年,把最难办的差事给他做,才能解恨。
“放心吧,他呀,肯定愿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