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房的吉时,由钦天监算好,绝不能耽误。宾客们心知肚明,逐批告辞。
多布由大阿哥、五阿哥、七阿哥陪着,殷勤送客。
最后一个走的,是半客半主的纳木达克,对着多布,用蒙语使劲儿地逗。
“我就不走,你急也没有用。”
五阿哥上前打着哈哈,把纳木达克给抬上马车。
多布迫不及待地要往新房方向走,却被大阿哥拦下。
“我说,你怎么知道,哪杯酒有药?半口都不肯喝。我闻着,没有味道啊。”
药没有味道,你的表情藏不住。
这么说,大阿哥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多布随便想了个借口。
“在烛光下面看起来,颜色稍微有点泛黄。”
大阿哥无奈之下,把那只药瓶,塞在多布怀中。
“用不用,你自己决定吧。好东西,一点不伤身。”
“大舅哥,说来也有趣。想当年,我要抱一抱她,你都不准。”
大阿哥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多布说的是哪一段儿。
“十多年前的事,你还牢牢记得。说真的,我还有点后悔呢。反正,迟早都是你的人,我傻乎乎拦在中间做恶人,真不划算。”
多布急着看新娘子,不愿再跟大阿哥纠缠下去,几乎是小跑着,走开了。
他们即将一起生活的府邸里,处处都是贴大红喜字的灯笼。
深冬的北风再冷,多布的心也热。
董嬷嬷看他肆无忌惮地要往里闯,急忙拦住。
“额驸,奴才不知道礼部或内务府,有没有跟您说清楚。额驸要见公主,需要获得允准。”
“谁的允准?”
“自然是公主啊!”
“哦,那好办。”
多布颇有兴致地,打量面前这位大约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妈妈一次问清楚:公主殿下平生,可有不想见我的时候?她若回答没有,那以后,我不就不用问了?”
董嬷嬷不好第一天就对新额驸摆脸色,气呼呼地进屋,去向海枫请旨。
听完这套歪理,海枫哭笑不得。
“妈妈跟他说,那,自然有。至于什么时候不想见,叫他自己问。”
不过数息之间,多布就推门进来了,门帘子被搅和得七零八落。
“你还有不想我的时候?快说清楚。”
海枫正穿着济兰绣的寝衣,读话本子解闷儿。她原想这副样子,多布看了自然多大的火都消下去,没想到他却眉头紧皱,不为美色所迷。
“你先吃饭吧。我知道,席上除了酒,你吃不上正经的。再不吃点,会伤身。”
舒泰把矮桌抬上来,多布看有道蒜蓉牛里脊不错,夹了一口。
“我吃了,你说吧。”
于是阿香领着宫女们都出去,海枫才慢慢地说:
“我怕你,看我生厌,所以,不想见你。”
“胡说。我怎么会看你生厌呢?”
“我是人啊,我会老的。”
海枫细嫩的指尖,缓缓划过脸颊,仿佛此刻,她已是耄耋老妇,白发苍苍,皮相干枯。
“男人比女人老得慢。而且,只要手握权势,外表如何,是最不要紧的。而女人,没了容貌,旁人先看低三分。”
“哦,那,我先老,老得不像样,手里也没有权势,你还愿意见我吗?”
“你若是还爱我……”
“我一直爱你,你就不变心吗?永远都不离开我?”
他们就这样长久地望着对方,呼吸、甚至眨眼,逐渐同步。
“枫儿,我先变老。你要养尊处优地,住在公主府里面,吃人参燕窝滋补。我嘛,得经常出去,带兵打仗。风吹雨打,忍饥挨饿。我肯定比你先变老。这样,我就可以到处炫耀了:我的公主殿下,爱我这个人,哪怕我都老了。”
海枫说不清,她是怎么躺下的。
或许是被推,或许是主动。
“你不许,扯坏这件衣裳。这是额涅给我绣的。弄坏了它,我跟你拼命。”
“它滑成这个样子,我解不开啊。”
多布只好先脱自己的,那个药瓶一不留神,滚了出来。
海枫好奇地捡起。
“这是什么?”
“汗阿玛对外孙的望眼欲穿。”
两人瞬间都有些扫兴。那个进门有喜的要求,像一把利刃,搁在喉咙上,逼得人不敢动弹。
“你不用吗?
知道董嬷嬷或许正在偷听,多布改用俄语跟海枫对话。
“我们第一次来真格的,你就怀上了。我用不用得着这种玩意儿,你还不知道吗?”
“你还是不喜欢孩子吗?”
“我听你的。但是,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生个女儿吧,特别像你的。那样,我或许不那么讨厌。”
海枫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按现代医学来说,生男生女,由男人决定好吧!
女人提供的染色体,左右不了孩子性别啊。
“我又不是神仙,你这是为难我。”
“不,我都想好办法了。”
多布把海枫拉起来。
然而这样谨慎的动作,仍旧牵动床单,让压床的金如意,稍微错位。海枫赶紧警告:
“这个不能掉在地上!它掉了,发出声音,董嬷嬷说不定会进来。她们就是这样,监视额驸对公主是否尊重的。”
“花样真多。那,你来吧。”
“什么?你,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那个意思。你来吧。你知道上次,我们怎么会生儿子吗?”
“不知道。”
多布故意让海枫坐得比他更高一点,因为仰视她的时候,会比俯视更美。眼睛的变化,不会被浓密纤长的睫毛挡住。
“我当时,在心里默念,想要个结实的男孩子。带他学骑马,给他寻一位,跟你一样,仙女般的妻。枫儿,这次你来许愿吧。”
他的忍耐,几乎马上就要耗尽。
“我们成婚六年,在一起一百四十七次。真的,我数了。早些年你小,我又经常不在家,后来,一次你就怀上了,我又忍了快一年。这十三年来,我就靠这些记忆,熬过无法入眠的夜。后来,我竟然都开始做梦了。梦里,就是现在这样。丝毫不差。”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现在十九岁,丝绸包裹下的身体,更加美仑美奂。
海枫看着如此热烈的多布,大胆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我也思念你,会梦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不怕生儿子,我和你,一定能保护好他。但是,女儿确实更可爱。我们,一起生个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