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妈妈嘴里的宫廷,和她母亲所说的宫廷是不一样的,言妈妈说的宫廷,是暖黄色的,是有着灿烂记忆的地方,是她的骄傲。
从长庚门沿着西边宫墙的长房子一直往南走,就到了她们最终的落脚点,御酒房。
“这里是尚膳监的御酒房,有一间地窖是司酝司的,从这里再往南,就是尚膳监,往东,就是武英殿,皇后娘娘偶尔在武英殿款待内命妇,所以这个地方,你们也要认清楚。
关典膳说完,她们的认门之路也就结束了,皇宫实在太大,她们又得绕路走,走到这里,天光已经不明亮了。
“晚上好好回去休息,明早寅时就得到御膳房,给主子们准备饮食了。”
平日她们在内教坊都是卯时到,现在又得提前一个时辰,女孩子们都叫苦不迭,关典膳板着脸直接骂了一句:“不想干早说,现在就拿着包袱出去。”
一句话,便没有人再敢吱声了。
尚食局,真的比内教坊严格很多。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是黑的,她们这些新来的便到了御膳房听差,御膳房宫墙里嵌的油灯都点亮,但是照明的用处并不大。
这里坐北朝南一间大屋,左右还有两间,大屋旁边有扇门,门旁边有一条长巷子,不时有人进出。
她们就聚集在这三间大屋的中央,大多数人都还打着哈欠,只见一个穿着霁青色官袍,束发戴着铜发冠的女子,精神奕奕走到她们一大群人跟前,训道:“大早上就打哈欠,你们也太不中用了。”
关典膳见那女子,先躬身行礼,退到一旁,随后道:“司膳大人,这些是三年前皇后娘娘命令选进内教坊的人,现在学成进宫,等着您调派。”
那位司膳大人扫了一眼所有人,训道:“你们听着,我是尚食局司膳之一,我姓阮。
御膳房规矩多,比起其他地方,也更忙碌,你们现在站的地方,周围这三间大屋不许随便进出,这是专门为皇上准备饮食的膳房,除了固定的三十来号人,谁也不许进来。
旁边这扇门后面,就是一排长房,是给后妃和皇嗣们做饭的地方,里面厨具都俱全,基本上就是一个灶三人一组,谁洗的,谁切的,谁下锅做的,都有人记录。
皇上饮食有两位司膳把关,皇后娘娘饮食有司膳和典膳把关,贵妃李娘娘也是,其余典膳要负责皇子皇女饮食,妃嫔则有掌膳负责,其余女史们听安排就是。
御膳房的典膳和掌膳,都忙得脚不沾地,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们一一认识,认人的事情,平日该注意什么,自己多开口问前辈,边做边学吧。”
关典膳将一份薄薄的册子交予那位司膳,司膳接着册子,背过去借光看了看。
在灯光下才清楚看见她的长相来,大约三十多岁,瓜子脸,唇红面白,双眼精光闪闪,在黑夜中十分有精神。
她看完了册子,回过身说道:“我叫谁,你们谁就出来,我告诉你们找谁,你们就进门找人去,谁是邱南雪?”
邱南雪听到自己名字,高高兴兴跳出来,说道:“司膳大人,我就是邱南雪。”
“你去跟房典膳,她主要负责皇子皇女们的饮食,会安排你做事的。”
邱南雪挑高了眉头,兴奋答应,皇子皇女们的饮食是要职,她一来就有,众人都心知肚明什么缘故,邱南雪依然骄傲仰头,进门找人去。
“谁是沈慈?”
汪以芙身边的沈慈,马上走出去一大步,回应道:“大人,我是沈慈。”
“你去跟钱掌膳,钱掌膳告诉你该做什么。”
掌膳大多伺候宫里嫔妃,也是要紧的地方,沈慈要去的地方也不错。接下来几个女孩子都安排到了各位女史手下,吴晓兰因着她面点工夫好,去了一位典膳手下。
人员一个个安排完,阮司膳便合起了册子,准备回头进那大屋了。
汪以芙赶紧唤道:“司膳大人,您还没告诉我,该去哪儿呢。”
那位司膳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看了看居然还有人,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汪以芙,以为的以,芙蓉的芙。”
阮司膳侧身借光一页一页仔细翻了册子,疑惑道:“怎么没有这个名字?”
“我……我是跟陈尚食大人进宫的……大约不在那名册里。”
“跟陈大人的怎么在这?你去……”
阮司膳话还没说完,关典膳拉着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私语了几句。
阮司膳听完,略略皱了皱眉头,低眸转了转眼珠子,对汪以芙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去御膳房最里头,找茉析,就说你是新来的宫女。”
汪以芙听令,便走进了那扇门。
门里面是一条四辆马车宽的道儿,右手边是砖红宫墙,墙边放了一排黄竹架子,上面都是新鲜蔬菜,架子最底层放置木盆,架子的底下是水渠。
道的左手边就是一排长长的屋子,现在都敞着门。
屋里都有大板桌,屋梁上悬挂各类腊味,蒜头,玉米,门对面的都是灶,每个锅上都有白雾蒸汽。
屋里面都热热闹闹的,每个人都不停忙碌,有煮面的,有熬粥的,还有蒸小点心的,刚进门的房里,都是小锅上蒸小蒸屉,越往里面走,便是大蒸屉,包子馒头都是一大笼。
汪以芙逮着一个拿着白碗往外走的宫女,问道:“这位姐姐,请问茉析姐姐在哪儿?”
那宫女脸一甩,说最里面,就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汪以芙根据她的说法一直走到头,最尽头的屋子门外。
屋里面两个宫女正在忙,一个用长勺子搅大锅里面的白粥,另一个正在撵包子褶子。
她走进去,问道:“请问哪位是茉析姐姐?”
那个熬白粥,膀子圆润,腰身较粗的女子抬头看了汪以芙一眼,问什么事。
汪以芙赶忙走到她跟前,说道:“我是新来的尚食局宫女。”
那位女子这才停下手来,又多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你这模样,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到我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