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种可能。”汪以芙说。
“怎么?”
“自己人倒的。”
此话一出,膳间各人都齐齐看向她,不过人人脸上神色各异,有嫌弃的表情,有愤恨的表情,有问心无愧的表情,还有躲闪难堪的表情。
她这话不是说给膳间的人听的,而是说给陈嬷嬷听的,无论下手的人是谁,她背后的人,不就显而易见的是邱尚食么。
“无凭无据,不该这么怀疑自己人。”陈嬷嬷淡然说道,“以后大家多注意,这些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呈给主子贵人们吃的,也该多上些心。”
陈嬷嬷又对阮司膳说道:“以后这办大宴,可得另立一套规矩,不能再这么混乱下去,人来人去,今天倒酸水,明天就偷东西,到头来还抓不到人,可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渡过去的。”
阮司膳低首,恭顺说道:“知道了,大人。”
此事只剩下唯一一个心气不顺的人,茉析。
陈嬷嬷和阮司膳走后,她一直靠在门上抽烟,一言不发,汪以芙问她在想什么,她说她在回忆昨日每一个进过膳间的人。
“你还在纠结此事?陈嬷嬷都不追究了,你也早些放下吧。”
茉析拿着烟杆摇摇头,“我咽不下这口气,且若身边有这样的人,我更是寝食难安。”
汪以芙往后面看了看,众人都在忙碌,她走近些对茉析悄声说道:“那腌渍的味道,没有辣味或者其他香味,像是白腌的,而且必定是腌了一定时间才能出那股子酸味。
宫里做久腌的菜,不过白菜和荠菜,数量也都不多。”
茉析一下子来了精神,问道“你的意思是?”
“每日用白腌菜的膳间,并不多,我们这膳间,别说这两日,咱们来了以后,可还没用过白腌的菜。”
茉析抬起头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又问道:“你还是怀疑她们?”
“先把自己人排除了,干什么事不也更安心么?”
“你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就去酱库。”
茉析的脚动得比嘴还快,话没说完就走,汪以芙也跟上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整个皇宫有两个大酱库,一个在尚膳监那边,冬天一个院子全是酱菜,大部分宫女太监,冬天的饮食多少都要搭些酱菜。
一个是御膳房旁边的红墙小巷子,里面的酱缸沿墙摆着,有甜面酱,豆瓣酱,辣椒酱,虾酱等等,因为临着御膳房,只有两个人看管,一老一少,老的是粟嬷嬷,少的姓巴,都管她叫巴姑姑。
腌菜放在巷子最深处,都是半人高的大酱缸,宫里大部分的酱菜是宫外采买来的,各个膳间会根据主子的口味自己腌一些,量都不多。
御膳房需要酱菜,就将自己的小坛子抱过去,请粟嬷嬷或者巴姑姑拿进坛子里。
茉析和汪以芙空手而来,巴姑姑巡着酱缸,只说道:“我们这可没有多余的坛子给你们,你们还是回去拿坛子来。”
茉析把巴姑姑拉到一旁,笑道:“巴姑姑,我们不是来拿酱菜的,是向您打听个事。”
“什么事?”
“这两日,有没有人来拿过陈酱菜?白腌的那种?”
“这两日不是有宫宴么,有好几个人来拿过。”
“有,好几个人?”
“对啊,现在大夏天的天热,说拿些酸的给命妇们佐菜开胃,还有说要炖菜的。”
茉析是看过菜单的人,那份菜单上的确有好几道酸的开胃前菜,却没有一道是要用白腌菜做的。晚上倒是有一道炖白肉,需要用到白腌酸菜。
这样问下去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汪以芙想着干脆邀请巴姑姑去膳房看一眼最好,最少能帮她们排除掉自己人。
“巴姑姑,你能不能跟我们走一趟,那些来拿酱菜的,这两天的人,您应该记得脸吧。”
“我这忙着呢,哪儿有闲工夫跟你们跑。”
汪以芙立马又道:“巴姑姑,我那里有一串珍珠手串,也不知是真是假,劳烦您替我看看,如何?”
巴姑姑是老宫人,哪里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用余光上下扫了她一眼,从肩膀上扯下抹布用力扫了她一记,斥道:“谁稀罕你那珍珠串子,也不知道来历干不干净。”
茉析忙将巴姑姑拉得远一些,劝道:“巴姑姑,她刚进宫的,不懂规矩,您别与她计较。”随后她附在巴姑姑耳边细语几句。
巴姑姑惊讶,回头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
“那我跟你走一趟。”
茉析就这么带着巴姑姑回到了膳间,巴姑姑左看看,右瞧瞧,装模作样还试了两道她们自己腌的菜,对着茉析笑了两句真不错啊。
巴姑姑走了一圈出了门,转脸就对茉析说:“角落那个拿草绑五花肉的,昨天来讨过一小坛子腌白菜。”
茉析回头,看那个拿草杆绑肉的人,是絮儿。
她正要上前发作,被汪以芙一手抓着胳膊拦下来,对她摇了摇头。
“茉析姐,巴姑姑说的你没记住?那你送送巴姑姑,再问问。”
茉析本来火上头,听她这句话稍稍冷静了下来,先把巴姑姑送到御膳房门口去。
汪以芙站在门口等着她回来,十几步远的时候,拉着她到墙角小声说道:“可别翻了脸,明天赶到别处去就好了。”
“这又为什么?我还要禀告陈大人,禀告宫正司才好。”
“这事本身就是针对陈大人的,陈大人都说让我们小心,已经是定案了,她心里知道是谁,没打算闹出天翻地覆,我们怎么能违背大人的心意呢。”
“就这么放过她们不成。”
“不是放过,是时候未到,把她一个人抓出来有什么用,她背后的人才是重点。
陈大人总告诉我,等一等时机,我从内教坊到宫里来是等的时机,你从女史坐到掌膳也是等的时机。茉析,我们都别急,再等一等。”
茉析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你说的有道理,忍辱负重,韬光养晦,那就等一等。”
两个人回到膳间,察觉起来未时已经要过完了,赶紧打理起晚上要做的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