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析，你可知，我也是在刀尖上走到这个位置的。”

“你既与邱尚食走到一起，刀尖也好，火海也好，走到哪儿都与我不是同路。”

“我们都是以厨艺进取的，只要能侍奉皇上，其余的，又何必看得那样重要。”

“那是人立身的根本，九皇子的事你没干，这么多年，其他事呢？排除异己，中饱私囊，他们像一张网一样长在这皇宫顶上，一口干净的气儿不喘，你是其中一个结，你扪心自问，能做到问心无愧么？”

“茉析，你不是最清楚的么，如果不做这网上的一个结，便没有出头之日，留也留不下，走又走不得。”

“司膳大人，事有可为可不为，你既然名利熏心，就不必在这里装这个可怜。”

娟子听着话头越来越不对劲，赶紧拿起茶碗劝道：“茉析姐，你酒喝得急了，喝点儿水吧。”

“我？装可怜？茉析，你我十年情谊，最后剩得一句我装可怜？”

“从你答应邱尚食那一刻开始，我们的情谊，便尽了。”

阮司膳猛地起身，指着茉析哭诉道：“如果不是我苦苦哀求，你以为你能在这宫里活下来么？你以为你在这宫里，能有一个容身之处么？是我的难言之隐，是我的身不由己，才让你得以保全，你以为，你就跟这张网没有任何关系么？”

“好！那你告诉我，教唆絮儿倒酸水的，是不是你？”

一句话震耳欲聋，说得汪以芙和娟子都慌了神，汪以芙脑子里像个麻团一样乱了，难道不应该是邱尚食对絮儿有恩，教唆她倒酸水么。

阮司膳无话可说，只有丧失神识的双眼，和垂落的双臂。

“我了解你，恰如你了解我，你太犹豫了，每次都一样，在背后捅了刀子，又要来补救，把我从典膳的位子拉下去，就想着怎么帮我安身，寿宴倒酸水，又来帮忙，怎么会突然来试醉鸡的味道呢？怎么会撩起袖子那样认真做菜呢？

阮红，你变得狠毒了，可是还不够。”

“你……怎么知道是我。”

“本来我就疑你，只是不确定。你偏偏还拿着酒来，来看絮儿是不是会背叛你。你又要用她，又疑她，这就是你。”

“我……我……”阮司膳不知是不是喝得多了，泪眼婆娑，一步一踉跄往右边拐，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茉析只觉得这一天身也累，心也累。

“娟子，送她回去吧。酒也喝过了，话也说清楚了，以芙咱们收拾收拾，该回去睡觉了。”

汪以芙怔怔看着，都没有从方才茉析说的话中缓过神来。

阮司膳，竟然是这么不果决的人么，可在她看来，其实只有对茉析的时候，阮司膳才下不了狠手，这是她对这份情谊仅存的善意吧。

在她们走回去的路上，汪以芙有所触动，便向茉析提议，絮儿走了她们少一个人，不如让沈慈转到她们膳间来。

茉析则说要问问沈慈自己的意思，如果沈慈在自己的膳间好好的不想来，便还是向宫正司要人得好。

如果能日日在一处做菜，她和沈慈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和纠结吧。

回到房中的时候，沈慈跟她前后脚进屋，她回得本身就晚，便问沈慈做什么去了。

“去查书去了。”

汪以芙心有灵犀似的，问道：“可是去查那道黄金琉璃果？”

沈慈惊喜道：“你怎么知道。”

“我本来就想回来问问你，今日那道黄金琉璃果，究竟是怎么做的。”

“那菜可费工夫了，要炸出黄色，揉面的时候就要加入蛋黄，面要揉得有韧性，搓成小丸子。

用三成热的油把丸子炸定型，然后用五成热的油再炸一遍，面团就会把面心吐出来，这个时候就要将丸子拿出来，把吐出来的心拿掉，再用七成热的油把丸子炸成金黄色。

最后熬糖水下芝麻，把丸子放进去挂糖水。”

“难怪能空心，我就是不知道它这空心是怎么来的，原来是用油控出来的。”

“也不知谁想出的这个法子，真是巧妙。”

“沈慈，在学厨这条路上，我还真离不开你。”

“今儿晚上，钱掌膳还给我们露了一手，做了个莲蓬豆腐，莲蓬的造型，豆腐打底，豌豆当莲子，豆腐里面混了鸡绒，尝起来又鲜又嫩，可好吃了。”

说到此处，汪以芙脸上的高兴劲有些退了下去，沈慈见她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今日，我们膳间出了点事。”

“我有所耳闻，阮司膳把午间闲置的高汤全部要了去，说是你们膳间要用。”

“我们膳间的絮儿，听人指使，把腌菜的陈年酸水倒到水缸里，坏了本要献给皇后娘娘的百鸟朝凤。”

“可我听说，中午进献的菜叫群芳贺寿，你们还受了赏赐，是不是因祸得福了？”

“好不容易渡过这个危机，茉析姐发慈悲，让絮儿走了这事就算了。我想让你来我们膳间，茉析姐说要问问你的意见，你可愿意来？”

“这……”

“我知道你在钱掌膳的膳间，刚稳住脚，可经过絮儿这事，不是信得过的人，咱们根本不能放心。且今日我见了茉析姐和阮司膳吵架。”

“她们怎么吵起来了？”

“她们本是朋友，却心生嫌隙，如今大概是处不到一起去了，我想想她们，就觉得还是跟你一同做菜得好。”

沈慈没有立马答应，她眉头轻蹙，低眸细细思考了一番。

“沈慈，你要不乐意也不打紧，还是要紧着自己，在舒服的膳间做菜才好，勉强而来反而于你无益，那我肯定也做不好菜了。”

沈慈拉过汪以芙的手，肯定道：“我来。”

“真的？”

“之前在膳间被欺负，不还是你替我出头，我才能稳住脚。如今有你在身边，我肯定做得更好。在两个膳间，区别其实不大，但是有没有你，区别倒是大了。”

“那就好，咱们又可以日日相处在一起了，和在内教坊一样。”

“那还得叫上心言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