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想了想今日事发细节,也上前对陈嬷嬷说道:“的确是有人告密的,宫正司不是例行查房查出来的,而是领着人直奔着她们那儿去,这必定是有消息才能去找,不然哪里找得那么准确呢。”
陈嬷嬷扶额仰头,往后差点儿倒下去,周嬷嬷忙将她扶到靠着墙壁的椅子上坐下,劝道:“大人,事已至此,您别伤了身体。”
“若真是心言,这事便不好办了,她如今是个主子,又牵扯到给皇后娘娘下术,闹出满城风雨,只怕人没揪出来,反而伤及无辜。”
汪以芙冷道:“若沈慈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别想好好过!”
“你也冷静些。”陈嬷嬷训道,“现如今时机不成熟,你鲁莽过去,不过是送死罢了。汀兰,晚上你去打听打听,宫正究竟有没有把布包上绣了生辰的事,捅到主子娘娘那里去,按宫正的个性,说不定会瞒下来,粉饰太平。”
“可沈慈怎么办?沈慈的手怎么办呢?”汪以芙想起她的手,无缘无故被人害了,越发郁闷愤怒,她向杜京墨恳切问道:“京墨,你医术这么好,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杜京墨却只能别开脸,他实在欺骗不了以芙,如若现在撒谎安慰,将来却是那般状况,只怕以芙更加气不过,如此只能说道:“以芙,宫正司的夹棍上得太狠,沈慈的手……已经废了。”
汪以芙听傻了,抓着杜京墨的胳膊使劲摇晃,呐喊道:“你想想办法啊……”
杜京墨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办法,伤及骨头,只怕是要截了保命。”
汪以芙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以芙!”
听得远远有人呼唤她,她又慢慢缓了过来,一把子跪到地上,哭求道:“京墨,你救救她,她向来看中自己的双手,那年我们失误烧了东殿,她宁愿打小腿肚子也不乐意伸手,你截了她的手,不就是要了她的命么?”
杜京墨捞着汪以芙的胳膊,抓着她使劲往上拉,劝道:“以芙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我求你,你救救沈慈……你救救她。”
汪以芙恸哭不止,其他人都垂目伤心,人人都知道沈慈痴迷厨艺,将这双手珍视得不得了,当厨子哪儿有不伤手的,偏偏沈慈就做到了。
处理食材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小心,刀工又精湛,按她的说法,就是怕割了口子耽误好几天做饭,还不如事事都细致点儿。
炸东西亦是,没人比她更能看得准油温,若是高温复炸,她会从锅边用筷子慢慢将食材滑下去,从来没失手过。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颗心,诚挚纯粹,在御膳房里谁都被油溅过手,唯独沈慈不曾被油伤过。
如今这些心血都白费了,她再也拿不起刀了。
屋里汪以芙哭得正伤心,邱尚食却领着两个太监,拿着两根棍子穿的白布担架就要进门来。
陈尚食见来人不对劲,立马站起来,挡在门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人还昏着,你便要将人撵出去不成?”
邱尚食不敢抬头看陈嬷嬷,只低声回应道:“宫正大人说这是宫规,生病的宫女得去安乐堂医治,不能留在宫里。”
“宫规何时变得这么冷血无情,沈慈这也不是会传染的病症,是生生被她夹棍夹伤的,怎么能今日就抬出去呢?”
“您问我,我也没办法,宫正大人如此交代,我也只能这么办,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我去和宫正求情。”
“您可千万别去,尚食局闹出这等事情来,宫正正在气头上,要治罪也说不定,您比宫正年长,何必去撞这个枪口,失了身份。”
“那我去找皇后娘娘。”
陈嬷嬷要往门外走,邱尚食挡在她身前,陈嬷嬷身一凛,眼一瞪,怒道:“你越发没大没小了。”
“我只想提醒您,安乐堂是专门安置病人的地方,在那里每日都有太医看诊,又有宫女太监熬药照看,比在宫里要强多了。”
邱尚食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续道:“他们这几个人,要照看主子们的膳食,要照看主子们的身体,哪一个能日日来这里守着沈慈?这孩子是不可能住在宫里了,可这性命是留得住的,您应该比我明白才对。”
陈嬷嬷没继续往外走,她审视着眼前这位尚食大人,她们认识太多年了,她柔顺却刻苦,她野心勃勃,她不甘人下,但是她也能屈能伸。
陈嬷嬷始终无法琢磨透这个邱尚食,她明明是这名利网中最算计的人,可此时此刻实在不像要陷害她们。沉默良久,陈嬷嬷抓着自己的袖子,让开了道儿。
邱尚食朝她微微鞠躬,带着太监进了屋。
汪以芙坐在地上,看着他们动手,他们将担架放到床上,刚勾上沈慈的胳膊,沈慈的眼皮竟然微微动了动,睁开了一半。
汪以芙赶紧跑过去,让太监把人放下,将太监挤开,坐在床边问道:“沈慈?沈慈?”
沈慈的嘴巴微微动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汪以芙弯下腰,将耳朵凑到沈慈的嘴边,听着风一样的声音传进耳中,眼睛里的泪水又不自觉涌出来。
“女史,咱们动作快些吧,时辰不早了,快点儿去安乐堂,也好早些喝上药……”
汪以芙不动弹,只有止不住的哭泣,杜京墨便走过来,蹲下身子劝道:“以芙,让他们去吧,我一定每天都去看沈慈,亲自照看她的手,有什么消息我回来立马告诉你。咱们都要好好的,才能好好照顾沈慈啊。”
汪以芙终是起身让开,眼睁睁看着沈慈被他们搬上担架,送出门去。
她一直跟随着,跟随他们走出太医院,走过冷漠的红墙,走到了元武门。
到了这里,就没法再往外面去了,杜京墨拦着她,她只能目送沈慈,直到他们变成小小的一点,转向安乐堂。
杜京墨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见她哭红了眼睛,心疼得不得了,轻声安慰道:“沈慈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