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落落的柳树掩映着的画楼静悄悄的,只听见有人正在弹琴。一曲过后,姑娘们倦倚着栏杆,一会儿,姑娘们就纷纷跑下画楼,照着那抱琴之人走去。
“大哥哥,大哥哥,没想到你不止会画画,还会弹琴呀!”
“是呀,是呀!大哥哥好厉害呀!”
“大哥哥从前怎么都不弹给我们听听,母亲最爱这些丝竹管弦了,若是母亲知道了,一定会夸赞大哥哥的!”谢意念谢意蕴谢意涵三朵金花叽叽喳喳的围在谢长白的身边说的不停。
谢长白无奈一笑,说:“我琴艺不精,也未跟随名师学习,只是承蒙祖父祖母不嫌弃,要我每日都去他们跟前奏琴相伴。”
“大哥哥不必妄自菲薄,大哥哥天赋异禀,君子琴画二艺,大哥哥已经是炉火纯青了。”谢意蕴笑着说道,另外两朵金花也在一旁附和道。
谢意蕴天真率性,从不喜欢什么说虚伪之语。客观的说,谢长白确确实实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虽然一直以来只在宗学之中读过书,从未像谢长榤等人一样跟随过什么名师学习,但其在策论学识方面颇有所作为不说,其字也有几分风骨,且琴画二艺更是出类拔萃,琴中有情,画中有意,若是悉心栽培,说不准也能有所作为。
只是谢长白到底从小被欺辱惯了,性子虽未变的偏执,但却养成了一副唯唯诺诺,十分不自信的性子。
当谢汝卿和顾若素搬回来后,在偶然之下发现了谢长白的琴艺天赋,二人都感叹于谢长白的天赋异禀,常人学琴十余年也未必有他这般的造诣和通透,当然,这话都是谢汝卿说给顾若素听得,顾若素本身并不知晓什么琴艺好坏,只知道好不好听。
但这并不妨碍顾若素准备配合谢汝卿一块儿好好栽培谢长白,不论血缘家族,只论其天赋,便也是值得让人用心栽培了呢。
谢汝卿认为想让谢长白的未来更进一步,首先就要树立起谢长白的信心,让谢长白对自己的天赋和实力感到自信,而正巧这些天,顾若素正因自己心里的那些顾虑,情绪意外的低落,所以,为了培养谢长白的性子,也为了分散顾若素的注意,于是,谢汝卿天天让谢长白到他和顾若素的面前弹奏乐曲,变向的培养他的胆子,毕竟,顾若素是属于很会鼓励人的那一类,可以给予信心,而他虽然不善言辞,但与他相处久了……从某个程度上来说也是十分锻炼胆量的呢……
“三妹妹过奖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寻祖母了,三位妹妹,告辞。”谢长白听见三朵金花的夸奖后,脸皮薄的直接红了起来,瞧着三朵金花一直盯着他看,谢长白赶忙寻了一个借口溜之大吉,不顾身后三个妹妹的挽留。
“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康。”谢长白着了一身翠色花柳相映的长裳,头上戴了一个同色的银边发带,怀中抱着一架样高尺长的七弦古琴,腰间配了一条红黄交间的丝绦,周身并无值钱的金玉配饰,素雅装扮,一副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的模样。
“起来吧,起来吧,都说了,一家人不要这么多礼。”顾若素神色厌厌的斜靠在罗汉床上,打着呵欠。
“是,孙儿知道了。”谢长白嘴上答应道。
“前些时候,孙儿新学了一首曲子,叫做‘峥嵘’,是前代大贤柳旭先生所作,颇有助梦安眠之用,祖父说,祖母这些时候睡得并不好,今日,孙儿给祖母演奏可好。”谢长白一边调试者手中的琴弦,一边慢慢走到幕帘之后,准备坐到自己原先常坐的位置上。
“嗯……好……等等!”顾若素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喊停,但顾若素反应的实在是过于迟钝,当谢长白看清幕帘之后的风景之后,才反应过来出言阻止道。
谢长白走到幕帘之后,便看见一个梳了个堕马髻,头戴几支简单的紫色点翠珠花,身上着了一身紫衣簇锦的琼花罗裙的清瘦女孩,正静静的“坐”在他原先常坐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块方帕和绣花针,小脑袋儿一颠一颠儿的,迎着暖阳,睡着正香。
“咳咳咳,这是你大嫂嫂的侄女儿,你应当是没见过的。”
“这小丫头最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天天一大清早的就往我这里跑,说是什么先前在咱们家打扰太久了,不好意思,所以特意来给我晨昏定省~”
“她不知道祖母你不喜欢吗?”
“啊……她不知道啊,你大嫂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都不告诉她,我也不好和你们这一群孩子计较,直接让人把这个位置给她了,她爱这儿做些什么都好。”
毕竟这小姑娘倒也挺可怜的,爹不疼娘不在,后母还蹉跎她,寄人篱下,还得厚着脸皮来讨好她,小孩儿淳厚,她也不想为难她。当然,这话顾若素只是在心里说说,并未宣之于口。
“我看她也挺累的……要不……咱们今儿就不演奏了,等你祖父回来,你再演奏给我听?你先回去?”顾若素嘴上一副我为小辈好的模样,但其实内心却是乐开了花,她不是不喜欢这些古典音乐,相反,她是一个十分喜欢古风乐曲的人,但是……若是让她每天早起听乐曲,她真的接受不了啊……这谢长白还很轴,非要说什么早睡早睡身体好,就喜欢大白天来给她弹曲,要是偶尔谢汝卿在还好,她往往能趁此机会打个瞌睡,但偏偏谢汝卿身为朝廷重臣,公务繁忙,最近更是每天忙的头脚倒悬,成天不见人影,要不是深夜里她还能依稀感觉到有人环抱住了她,且床上常常有余温,她都要以为谢汝卿睡在外头了呢……
所以,顾若素现下真的是恨不得立刻把人打发走,好让自己赶紧找个机会睡个“回笼觉”。
“祖母不必苦恼,我换个位子演奏就好了,且这曲子有助眠的效果,想来应该是不会烦扰到这姑娘的……”
顾若素强扯出一个笑容:“好,那我们就换个位子演奏吧,反正只是个位置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要冷静,为了孩子日后的身心健康良好发展,她早起算得了什么啊……不就少睡两觉嘛……她可以的呜呜呜……这可是原主的孙子,她可得好好照顾……]
在这暖和安静的清晨,一道清亮的琴声悠扬地飘荡在顾若素的屋内,慢慢的慢慢的飘到了屋外。它像一缕清风,轻轻拂过每一个人的心扉,带着无限柔情和温暖。琴声如水,流淌着深沉的情感,仿佛让人置身于一片祥和的世界中。它的旋律时而悠扬,时而高亢,时而深沉,时而轻盈,时而又回归平静。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生命力,让人心旷神怡,感受到音乐的魅力和美妙。琴声渐渐消失,但那份美好却在心中久久地回荡。
顾若素在这美好的琴声之中,竟然莫名其妙的慢慢的放松下来,随后慢慢合上了双眼,进入了梦香。
而一旁的碧云藏蓝看到这个场景,都不禁带上了笑脸。
最近这些时候,不知道为何,顾若素睡的十分不好,脸上已有了肉眼可见的乌青,饭量也渐渐变小,身形也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消瘦,着实让她们很难安心。
可国公爷请了医女来看,那医女也只说并无大碍,只是让顾若素放宽心,不要太过忧思。
唉,真真是让人操心啊,她们家姑娘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这般忧思,但想来应该不是小事情,不然,就她们家姑娘这豁达的性子,怎么会放心上呢?
好在,顾若素现下可算是睡下了,真是个好事情,想来回头告诉了国公爷,国公爷也能放心了呢。
顾若素在清醒之下进入了睡梦,而另外一人——海娉婷则是在睡梦之中清醒了。
海娉婷在悠扬的琴声之中缓缓睁开了双眼,阳光洒在了海娉婷的脸上。
海娉婷端庄的坐在珠帘之后,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听着一位素未谋面的年轻男子弹古琴。
海娉婷轻轻掀开轻纱,只看那个素未谋面的青年男子的手指轻盈地拨弄着琴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海娉婷的目光不知不觉的被吸引住了,她看着男子姣好的面容,发现他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和一张艳若桃花的薄唇。
那陌生男子的音乐扣人心弦,轻轻拨动了海娉婷的心,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深深地吸引了,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古琴的音乐所包围,仿佛置身于一个神奇的世界之中。
她静静的听了许久,她不禁想要了解这位男子,想要知道他的名字,想要听他弹奏更多的曲子,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想法,哪怕在那日见到了拥有长安第一俊美郎君之称的谢好安也没有这个心思。
海娉婷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温柔似水,而是充满了炽烈的渴望,她对这位男子一见钟情了。
海娉婷是这样想到,她从未想过她会有这一日,想将自己十几年来所学的什么礼义廉耻给抛到一边,然后起身向男子走去,想要和他交流,想要更加了解他。
海娉婷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只相信细水长流,平平淡淡才是真,但今日她好像将自己的心丢失了……
可最终,曲终了,海娉婷残存的理智在最后一刻阻止住了她那“疯狂”的想法。
海娉婷踌躇不安的坐在位置上,透过那珠帘帷幔悄咪咪的盯着那男子看,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和崇拜。她心里暗暗地想着,如果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就好了……
或许是海娉婷的意愿实在是太强烈,念念不舍,最终……那素未谋面的男孩子,竟然真的转身看向了她。
谢长白看见顾若素睡着了,正欲收拾东西准备离去,但却忽然想起,自己弹琴会不会将那小女娘吵醒,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便回了头。
谢长白突然性的回头便看见了睡醒的女孩子,他发现女孩子一直在看着自己,他有些惊讶,心下也有一些愧疚,想来自己是琴艺不精,才能将人吵醒,或许是应该向她道个歉,谢长白抱着这个想法,抱着琴便向海娉婷走去。
海娉婷见到男孩子向自己走来,心里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傻傻地坐着,眼神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向男孩子,等待男孩子的靠近。
谢长白走到海娉婷的面前,他满脸歉意的对女孩子说:“对不起,是我打扰了你。”
海娉婷的脸变得通红,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心里想着,其实没有打扰……我巴不得……可以一直听你弹琴……
谢长白看着这小女娘低头不语的样子,他内心更加愧疚,还以为是自己吵的人家都不想理他。谢长白又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满怀歉意的对海娉婷说:“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打扰你休息的……”
海娉婷知道谢长白显然是误会了些什么,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被你打扰到,你弹的很好听,我觉得很好听……真的……很喜欢……”
谢长白听到这话显然微微一愣,谢长白脸色泛红,颇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然后小声地说道:“谢谢……”
海娉婷听到这话后,也颇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两个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但气氛却是颇为的暧昧……
一旁的藏蓝:[他们两个?]
碧云:[哇哇哇,有八卦!我好想把咱们家大娘子喊起来一起看戏啊!]
藏蓝:[没事,回头我们口述就好了……这大娘子自己睡着的~咱们怎么好意思打扰呢。]
碧云:[嘤嘤嘤~大娘子好可怜,看不到美好爱情的诞生了~但没关系~我们看到了嘻嘻嘻~]
不知过了多久,海娉婷将手里的手帕揉的皱巴巴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我……我还会在府上叨扰一些日子……我也会弹些古琴……日后……若你还来国公夫人这里弹琴……我可以在一旁听嘛……”
“好……我叫谢长白……就住在祖母的院子里……你……想来便来……我不介意的……祖母也应是不会介意的……”此时,谢长白的目光中透露着一种深深的温暖,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来听自己弹奏古琴,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但不可否认,这女孩子是他遇到的第一个除了家人以外,让他觉得舒心的人……
他出身卑微,每个人对他要么是看不起,要么就是表面上彬彬有礼,但眼中却尽是白眼与轻蔑……可这女孩子不一样,她的眼神很干净……是真的在欣赏他……
或许,这是一个美好的邂逅,他们的故事,也许正在这一刻开始。
“公子,夜深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明日你可要去拜会先生呢,那可是曹大家,赫赫有名的大琴师。”
“我知道,我很快就会歇息了……”
“对了……阿巴,我记得之前祖母的小厨房送来了一碟乳糕对吗。”
“是啊,那乳糕可是当下最红火的食物了,不止国公夫人,就连几位小姐也喜欢的紧呢。”
“既然如此……那……那碟子的乳糕还在吗?”
“啊?在倒是在,可公子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些甜品吗?说是吃不惯?”
“我是吃不惯……但你不是也说了吗,许多姑娘都喜欢吃这些……我今日把大伯母娘家的海姑娘给吵醒了,很是不该,你现在悄悄带着糕点去看看海姑娘……若是她在的话,你就将这糕点给她,说这是我的赔罪。”
“啊?这么晚了?”
“说不准海姑娘还没睡呢。”
“那好吧……小人去去就回。”
“……”
“……”
“公子,海家大姑娘收下你送的乳糕了,还让小人和公子说,很好吃,多谢公子,对了,海姑娘,还给公子你回了礼。”说着,阿巴从食盒里拿出了一个长形的漆木盒子。
“我是让你去送礼,又不是让你去收礼,你拿人家海家大姑娘的东西算怎么回事。”谢长白嘴上斥责着阿巴的行为,但自己的手却迫不及待的接过了那漆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只看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把刻了花纹的狼毫小笔。
“这倒是一支好笔,没想到这海家大姑娘还能有这好东西呢。”阿巴开口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侯府的嫡出大姑娘,有这种好东西,不是很正常?”谢长白皱眉。
“公子你是有所不知,这海家大姑娘啊,虽然啊,是侯府嫡出的大姑娘,但是啊,这大姑娘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在她们家当家做主的是她的继母,听说颇为刻薄,且那继母又有自己的孩子,更是对这原配发妻所出的海家大姑娘多有欺辱呢。”
“那海大人呢?他不管管嘛。”
“海大人妻妾子女成群,哪里会记得一个性情温和,母亲早亡的大姑娘,就像咱们二爷也不是……”阿巴说到此处,赶忙噤了声,随即跪了下来。
“小的失言!还请少爷恕罪!”
“没事,你说的何尝不是事实了,起来吧,我不会怪你的。”
“只是……没想到她和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谢长白小声地说道。
“今日海家大姑娘既然给咱们送礼了,那咱们也不好就这样不回礼,你明日再……再去问问最近姑娘家都喜欢些什么东西,对了!我先前曾做了一只纸鸢,就放在库房里,你回头拿出来,再给海家大姑娘送过去吧。”
“啊?还送?可公子你不是已经……”
阿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谢长白打断:“那不一样,我最开始送的那糕点只是赔礼,和送礼不是一回事……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
“哦,小人明白了。”阿巴老实巴交的答应道,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说道[咱们家公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给别人送礼,虽然东西都不贵重……但他不知道咱们家的小私库没什么钱嘛……败家啊败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