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济的声音刚传过来,还没进屋,刘四似察觉到什么,忽然变了脸色。
“姑娘,那人又来了,我、我受不了,先躲出去一会儿。”刘四急声说完这话,便一溜烟穿墙跑了。
他说的太急,跑的又快,喜鹊根本就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待她看向沈灵犀,正打算开口询问时,沈济已经带人走进了屋里。
“啊!!!!”
沈灵犀只听喜鹊一声惨叫,便眼睁睁见她像个球一样,被一股大力狠狠地、狠狠地弹出了房顶。
惨叫声由近及远,渐不可闻。
房间总算清静了。
真别说,就还……挺爽的。
沈灵犀没压住唇角的笑,澄澈晶亮的眸子,朝沈济身后看去---
只见身穿官服的慕怀安,身旁还跟着一个身穿玄衣、侍卫打扮的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挺拔,眼神淡漠冷肃,气势有些骇人。
可长相却是平平,瞧着眼生。
沈灵犀擅殓尸,易容自不在话下,一眼便看出对方脸上贴了人皮面具。
若非喜鹊被这么弹飞出去。
沈灵犀也未必能认出,这位就是消失几日的,大周堂堂储君殿下——楚琰。
上一回扮作儒生,这一回又扮作冷面侍卫。
不得不说,这位把每个扮相的气质,拿捏得很是精准。
就不知他此番易容乔装来宣平侯府,有什么目的了。
慕怀安见沈灵犀朝自己笑着看过来,也笑起来。
他本就生得俊秀,那双桃花目天生含了三分情,这么一笑,在绯色官服衬托下,更多几丝“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昳丽朝气。
王老夫人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转了一圈,心中甚慰。
她已修书给慕家老祖宗,透出想将两人凑成一对儿的想法,对方也正有此意。
如今只待寻个合适的机会,跟两人挑明,问过两人的意思,慕家就择日上门来提亲。
房中众人互相见过礼,落了座。
扮作侍卫的楚琰,直接站在慕怀安的身后。
慕怀安在他面前的地位,还从不曾这般“高贵”过,简直如坐针毡,一时倒顾不上主动开口寒暄。
为了避免冷场,沈济瞧见沈灵犀手里拿着一张纸,立在旁边,知道她这几日都在老祖宗这里,搞些稀奇玩意儿讨老祖宗欢心,便笑着随口问,“方才我进来时,你们在聊什么呢?”
关键时候,这个半路爹,总是这么上道。
沈灵犀面上故意露出些许难色,朝王老夫人看了一眼。
“无妨。”王老夫人心中坦荡,自不会有意相瞒,更何况如今已将慕怀安视作准孙女婿,“怀安不算外人,库房账目上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说便是。”
楚琰剑眉微挑,不算外人?
慕怀安尚还顾不上开心,霎时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他想起昨日还曾骗身后这位,说两家亲事“搁置了”,就觉得后颈更凉了。
而他们对面的沈济,只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哎呦,我的天爷。他怎就挑起了这么个话头。
一个大理寺少卿,身后那个……看气质也不像是个真侍卫,保不齐还是绣衣使乔装打扮。
当着这两人的面,说库房账目之事,倘若真有什么,岂非要给衙门白送人头?
“五丫头。”沈济清咳一声,“这库房账目不急一时,不如……”
沈灵犀怎会给他和稀泥的机会,指着纸上的条目,便开口说出缘由。
“四个月前,刘四在库房值夜时候,二叔曾取走了一个锦盒,这目录上写的是‘缂丝松鹤团扇‘,可我听赵妈妈说,当时刘四不小心摔了那盒子,盒子里跌出来的,是一方被剪坏的绣帕。”
“赵妈妈说刘四当时还想着是库房的管事出了错,要去查证,可二叔却说,没出错,就是这个,便将东西取走了。”
此言一出,沈良腰杆挺得笔直,面上平静如水,除了那只跛足,下意识踮起,瞧着尚还算镇定。
可王老夫人的脸色,却是变了几变。
沈济听见“绣帕”二字,想起昨日沈灵犀的话,瞪圆双眼,下意识便朝慕怀安看过去。
慕怀安听都没听过“绣帕”这桩事,可沈灵犀信上说让他“配合”,他自是要尽力配合。
察觉到沈济的目光,他面无表情端起手边的茶盏,悠闲饮了口,一副万事皆在他掌握,胸有成竹的模样。
沈济被他唬得心虚,下意识便道:“库房嘛,出错很正常,你二叔心善,不忍苛责下人,将错就错把东西取走罢了,这有什么值得说的。”
“父亲说的是。”沈灵犀佯装没有察觉众人的异样,脸上又有些为难,“可这‘缂丝松鹤团扇’,乃御赐之物,怎敢轻怠?”
御赐。
沈济嘴角抽了抽,没人敢拿御赐的扇子去扇风。
沈灵犀笑着看向沈良,“二叔已把扇子取走四个月,在其它库房也没瞧见有这把扇子入库,记录对不上。所以我今日才来问问二叔,这条记录该怎么填才是。是写‘绣帕‘呢,还是写团扇呢?倘若是团扇的话,御赐之物若是丢了、毁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当着大理寺少卿的面,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你,看你接不接得住了。
沈良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飞快思索要如何开口---
“团扇在我这里。”王老夫人忽然抬手,指向西墙的博古架,“就在最左边的抽屉里,二郎去把扇子拿来,让五丫头带回入库。”
沈良赶忙应下。
神色微不可见地,稍稍放松许多,那不自觉踮起的跛足,也安然落下。脚步轻快朝博古架走去,果然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
沈灵犀见状,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老祖宗对此事果然是不知情的。
第二,如今知道了,老祖宗要保下沈良。
可沈灵犀既把慕怀安请来,还附赠一位绣衣指挥使在场,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接下锦盒,确认里面装着那只团扇无误,笑着道:“这就能对上了。”
王老夫人、沈良和沈济都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
沈灵犀走到桌前,将锦盒放下,拿起那个寥寥绣了几针的绣绷子,翻来翻去,在上头飞快又绣了几针,勾勒出一个粗浅的轮廓。
她再次走到沈良面前,笑着讨好道:“赵妈妈说,二叔那日错拿走的那方绣帕,绣工独特,是一面双绣,正面绣山,背面绣水。二叔瞧瞧,是不是就像我绣的这样?若二叔不嫌弃,将绣帕拿出来,我可以把它修补一番,让它恢复如初,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