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死而复生,亲自指认公主府总管太监与卫国公府勾结、伙同驸马谋害她性命之事,一夕之间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卫国公不是长公主的外家吗,为何会杀长公主?虎毒尚不食子,这卫国公的心思也忒狠毒了!”
“还能有什么原因,赵家人做事不地道,长公主向来都看不惯,肯定是落了什么把柄在长公主手里,靠不上这棵大树,便就想着灭口。”
“听闻早年长公主坠湖一事,也是卫国公亲手策划,只为阻拦长公主嫁给梁家那位少年将军。”
“嘿,当年京城谁人不知,赵、梁两家是死敌,他们怎会舍得让长公主这一大助力,去给别人做嫁衣,自是要拦下这门亲事。”
“说来也巧,梁家通敌倒台以后,赵家便拿了肃州兵权,说不定梁家当年的案子,就是赵家构陷的呢!”
“好笑的是,卫国公竟拿贵妃娘娘的清誉,去笼络崔谨,那傻子崔谨竟还信了,谁成想贵妃只记得她让小结巴去训八哥,连崔谨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崔谨妥妥是个大冤种啊!”
“赵家果然心思毒辣,如今这番费尽心思筹谋,定是为了替赵贵妃膝下的皇子除掉皇太孙,只可怜那位储君殿下,过了这么多年,搬不进东宫不说,还要被人借废弃的东宫冰窖,冠上巫蛊祸国的名声……”
前一日还被众人,口诛笔伐的皇太孙楚琰,因着长公主离奇复生后,与崔驸马和卫国公府之间的“爱恨情仇”,变成了被陷害躺枪的可怜人。
楚琰作为整件事的当事人之一,本不该插手审理此案。
可架不住身为皇帝胞妹的长公主,亲自向皇帝开口恳求。
常公公和崔驸马当日便被绣衣使带去了北衙。
赵贵妃也被皇帝带回宫,勒令禁足于凝香殿里。
楚琰麾下的玄甲军,将卫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府中不断有人被绣衣使提到北衙里审讯,阖府上下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京城都在盛传,这回卫国公府怕是必倒无疑。
然而,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情况下,卫国公赵栋非但没有半点惊慌不安,反而在府里的延寿院,做起了驱邪道场……
沈灵犀乔装成小厮,跟着楚琰和慕怀安,进了卫国公府。
一进延寿院,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宽阔的院子里,到处燃着香烛,烟火缭绕、乌烟瘴气。
四周的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画着朱砂的符纸。
房檐下,挂满了黄纸扎的镇魂灯。
系着镇魂铜铃的红线,蛛网丝的纵横交错在院子上方,有风吹过时,叮铃铃乱响。
院中二十来个身穿驱邪道衣的方士,踩着天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青石砖的地面上,应是用黑狗血画了太极八卦图,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八卦图正中明黄的蒲团上,卫国公赵栋,身穿素衣,披头散发盘腿坐着,眉头紧锁、双眼紧闭,额头不断往外冒着汗珠,好似在痛苦地忍受着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沈灵犀好奇地问。
“驱邪。”纯钧在旁低声道:“府里人说打从他在长生观,杀了那小妾以后,就一直念叨着,被恶鬼缠了身。一开始只是寝食难安,后来一日比一日严重,这些日子更是有些疯魔了,说自己被邪祟附了体,让人替他驱除邪祟。”
沈灵犀闻言,朝院子四处看了看。
这烟熏火燎的,别说是个亡魂,就连只苍蝇都没有。
“他倒是挺会挑时候。”旁边的慕怀安轻嗤,“想靠装神弄鬼、扮疯卖傻混过去,也不看看绣衣使答不答应。”
楚琰扬眉,神色淡淡看他一眼。
慕怀安立时站直身,示好朝他笑笑,低声询问,“殿下今日前来,是不是要亲自把他抓去北衙?这种事,我们也帮不上忙,不如我先送沈姑娘回去?”
他说的“我们”,指的自然是他和沈灵犀。
因着赵家出事、赵贵妃被禁足,赵太妃在玉檀宫也坐不住了,日日都去寿康宫找太后哭诉,宫里实在是不消停。
太后索性便让沈灵犀出宫休沐几日,避避宫里的风头。
沈灵犀得闲处理福安堂的琐事,顺便静待北衙那边的进展。
与此同时,北衙接管下这几桩案子,让大理寺清闲下来,刚好大理寺指定福安堂为官方尸身寄存点的文书,也批下来了。
慕怀安自是寻了空子,以公事为名,日日往福安堂跑。
正因如此,这回楚琰让纯钧上门去请沈灵犀时,正巧被慕怀安撞见,他便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你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楚琰目不转睛盯着赵栋,漫不经心地道:“你可以自己走。”
语气里毫不掩饰嫌弃。
慕怀安吃了个瘪,唇角的笑意微僵,下意识便去看沈灵犀。
沈灵犀对于他们成日打机锋,早就习以为常,浑然没有听进去。
目光只是专注地落在,墙上那些用朱砂写成的符纸上。
一旁的纯钧见状,低声打圆场,“眼下常公公在狱中揽下所有罪责,坚称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与卫国公府无关。太妃娘娘也去跟皇上求情,皇上念着卫国公往日的情份,特地使了李公公来交代,若无实证,不能抓人,更不能用刑。所以,咱们只能来府里想法子。”
慕怀安目露恍然之色,难怪会将沈灵犀叫来。
在驱邪打醮这件事上,除了那宫观里的道士,怕是再没有比沈灵犀更懂的了。
更何况,这位还是个最会装神弄鬼的小祖宗。
他不动声色朝沈灵犀侧了侧身,压低声音,“我怎么觉得,这法事跟你惯常做的,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沈灵犀若有所思,“这些方士,看不出什么来路,阵法和经文,也与寻常不同,像是野路子。”
“野路子?”慕怀安啧了一下,“就是骗呗?”
沈灵犀弯唇笑了笑。
纯钧低声赞道:“姑娘说的没错,这些方士都是卫国公在府里豢养的,说是从太乙山“寻仙问道”寻来的,来历不明,倒是挺能忽悠。”
沈灵犀听见这话,唇角的笑容一凝。
她似想到什么,往自己身后看去。
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与她一起来卫国公府,却在院门外踟蹰徘徊、迟迟不敢进门的安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