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梓瑶既上了马车,楚琰自不会再坐车。
恰逢徐桓也远远跟出府来,楚琰便索性叫上徐桓一同回宫。
夫妻两人的目的相同,都想从这兄妹二人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车帘放下,马车缓慢开动的瞬间,徐梓瑶直接起身,跪在沈灵犀的身前,压低声音道:“还请太子妃,救救我阿娘。”
沈灵犀眼底闪过几丝诧异。
镇国公老夫人和曹氏之间,婆媳不睦,实属镇国公府的家事。
纵然沈灵犀如今贵为太子妃,对于国公府的家事,也断然没有轻易插手的道理。
更何况……
她向来只管亡者之事,活人之间的事,实在是既棘手又麻烦,她不愿管,更懒得管。
“你且先起身。”沈灵犀伸手将她扶起,让她在对面落座,方才慢声道:“若是方才你祖母与母亲之间的事,实属你们家的家事,若你不知该如何办,想说与我听听,我倒是能帮你参详,至于旁的,我确实不便插手。”
徐梓瑶深知与沈灵犀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说是萍水相逢都不为过,见她没有断然拒绝,面上已经很是感激。
“我知道娘娘不会插手公府家事……”她顿了顿,英气十足的眼眸带了几许坚定之色,“可若是此事……并非只是家事呢?”
“哦?”沈灵犀眸光微闪,面上做出淡淡的诧异模样,“此话怎讲?”
徐梓瑶似在斟酌着从何说起,沉默几息,方缓缓道:“从我幼时起,祖父带着父亲和哥哥常年在外带兵打仗,家中便只有祖母、阿娘和二叔,守在京城。”
“当年阿娘嫁给爹爹时,是祖母亲自代爹爹上门求娶的,肃州曹氏虽算不上多显赫的世家,却也随太祖打过江山,只是人丁不旺,最后落得个满门忠烈的下场,曹氏人丁单薄,自然也就少了倚仗,唯只有外祖留下的兵卒,还算忠心耿耿。”
“阿娘既是祖母执意要替爹爹娶进门的,祖母对阿娘自然很是亲厚,成亲后不久,阿娘便怀上哥哥,祖母更是对阿娘无有不应。我从小到大,就没见祖母与阿娘红过脸,直到……二叔亡故。”
“父亲与二叔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只是二叔生下来便有弱疾,骑不得马,提不动枪,便只能在京城里,帮着祖母和阿娘打理侯府。”
“二叔先是娶了婶婶季氏,听闻两人也算恩爱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两人之间不知生了什么龃龉,季婶婶定要与二叔和离,二叔原是不肯,祖母也极喜欢季婶婶,还想从中调和,还是沈家老祖宗,在祖母跟前劝说了几句,祖母才出面,让二叔与季婶婶和离。”
沈灵犀听到此,也想起来,当初沈家祖母去世时,在灵堂上,祖母对着一个前来吊唁的女子感慨道:“咦,季小娘子也来了,她可是个好姑娘,当初她要与镇国公家那小子和离,我不过是帮她说了两句话,竟也劳她记到现在,还巴巴赶过来……”
想来那位便是徐梓瑶口中所说的“季婶婶”。
“倒是听祖母提过你这位前婶婶,祖母说她是个重情义的。”
经她这么一提,徐梓瑶才意识到,沈家老祖宗正是沈灵犀的祖母。
徐梓瑶点了点头,“听母亲说,季婶婶也是个爽快人。”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二叔与季婶婶和离后不久,去义阳侯家吃酒,与义阳侯的妹妹瞧上了眼,两人一来二去的,便就好上了,祖母原本就忧心着二叔的亲事,自然是乐见其成,很快便做主定下,与义阳侯李家结了亲,便就是我如今的二婶婶,李笑晴。”
说到此,徐梓瑶眸色微黯。
“二婶婶是个八面玲珑的玉人儿,很会哄老祖宗开心,阿娘又整日忙于府中之事,有二婶婶陪着祖母,阿娘自然就在祖母跟前呆的时候少了。不过,尽管如此,祖母和阿娘之间,还是极亲近的。”
“谁想到,六年前的一天,阿娘与二叔之间,因着府中账目,有了些争吵,二叔一气之下,留下一封信,便独自一人去了边关,说是要找父亲理论。谁想到,这一去便碰上了云国与大周的斩龙坡大战。”
“斩龙坡大战?”沈灵犀隐隐觉得有些耳熟。
见沈灵犀眼底露出茫然之色,徐梓瑶抿了抿唇,“不怪太子妃不知情,这斩龙坡大战,因涉及到云疆邪术,在军中被先帝下了禁言令,无人敢在外提及。它是太子殿下亲自率兵,与云国大将丧猛的生死之战,听闻丧猛在垂死之际,让人在战场上,施了祝由术,令濒死的士兵重新站起来,太子殿下受了极重的伤,差点殒命于此。”
沈灵犀闻言,立时想起当初,在药宫里听人议论过,丧猛用“祝由术”和“醉梦”结合,险些斩杀敌军大将,转败为胜。
丧猛是戾帝最信任的一员大将,嗜杀成性,残暴至极,其行径向来为他们药宫之人所不齿。
沈灵犀当时还好奇过,“醉梦”怎会从药宫跑到丧猛手里。
如今想来,这其中自然是乌尔答搞得鬼。
只是她从来不知,丧猛差点“转败为胜”斩杀的人,竟然是年仅十四岁的楚琰。
一想到楚琰差点殒命在丧猛的刀下,沈灵犀的心狠狠一揪。
“后来呢?”她不由问道。
徐梓瑶以为她问的是自家二叔,便继续道:“听闻当时二叔以为爹爹是随殿下一起的,便去了斩龙坡,被……丧猛的人抓了。他与爹爹是双生子,长得极像,丧猛把他当作爹爹,斩杀于阵前。”
“噩耗传回京城,祖母心痛至极,从那以后,祖母便将二叔之死,归结在阿娘身上。这六年以来,祖母对母亲不理不睬,为了弥补二婶婶,不仅将管家之权悉数交给二婶婶,还只让二婶婶在跟前服侍。更不许爹爹与母亲共处一室。”
“这一回,她更是拖着病躯,专门带着母亲回肃州老家,将母亲的名字,剔出族谱,如今还以死逼迫爹爹与母亲和离……”
沈灵犀听她说完,垂了垂眼眸。
“此事说到底,还是贵府的家事……”
徐梓瑶摇了摇头,恳切地看着她,“娘娘,我总觉得二叔当年,出现在斩龙坡,并非巧合。我知您能通鬼神,您能不能招二叔的魂魄出来,向他问一问,他为何会去斩龙坡送死?”